两百块

1.

这边的蚊子很是猖狂,一点儿都不怕人,明目张胆的就开始吸人血了。山倒照样是美的,雨过之后青翠的很,乌云也很有气势,泼墨般的散开,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还在郑州一个叫沙窝里的城中村,永远拥挤的551公交车隔十几分钟载一批人离开这里;大学附近特有的脏兮兮的小吃街在晚上就烟雾弥漫了。那是烧烤时木炭燃烧散开的烟,鼓风机吹起来,人与人就看不真切了。

夏天垂柳梢的知了最为聒噪,气温38°。

大学寝室没有空调,和我的高中寝室一样简陋,几张床,几张桌子,空间逼仄。头顶也没有天花板,只有粉刷过的白墙,还被上届,上上届的涂鸦的千奇百怪。风扇呼呼地吹着,每个人光着上身,游戏的声音直到夜里一两点才消停。

晚上出去吃饭,点几个凉菜,就着馒头吃,每人一瓶冰镇啤酒,操场上情侣卿卿我我,散步的老人,打闹的小孩,迎新活动斑斓的舞台灯光。

夕阳红彤彤的让世界都美好。

2.

你看,人其实很少可以预料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平均每天我会被蚊子叮六个包,消了再咬,咬了再消。等到秋凉,蚊子没了,开始穿厚衣服。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被消磨殆尽,回头去看,大抵不过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冬天的时候我最想回家,家里暖和是其一,吃得好喝得好是其二。小时候家里很穷,当然现在也特别穷。只有过年的时候,吃的可能好一些。某年腊月,我爸身上拿着两百块钱去县城购置年货,在菜市场被人用刀将口袋割了个口子,偷走了。所以那年我家过年除了吃了点排骨,其他什么都没有,包括招待人的小吃,花生,瓜子之类的。

我爸平素和两百块钱有渊源,第一次“创业”,如果勉强算得上创业的话,我爸身上只有两百块,东拼西凑借了两万多块钱,购置了几台机器。我爸说那时候感觉身上有一座山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因为他没见过两万块钱,那么多钱呀,怎么还得完。再有一次就是买年货的两百块被偷走。

陈粒在《历历万乡》中写“她住在七月的洪流上/天台倾倒理想一万丈/她午睡在北风仓皇途径的芦苇荡/她梦中的草原白茫茫/列车搭上悲欢去辗转”。我爸年轻的时候在兰州打工,在顶楼和包工头吵了一架后被人打发了,身上没钱,没法回家。就一个人在铁轨旁的蒲草丛里,窝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睡了三天。饿极了就捡别人吃剩下的馒头;夜里“以天为被,以大地为枕”。耳畔呼啸过列车驶过铁轨的声响。有时候他站起来望着绿皮的火车头,呜啦啦跑到祖国的其他地方去。心里觉得一阵失落,像是那一列列火车在把他的心一块一块的搬运走;有时又那么迷惘。

你看,其实人年轻的时候都迷惘。

打小我对于深夜汽车的鸣笛声很敏感,有时候醒着听见那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在转弯处渐行渐远,夜里四下寂静,只有那刺耳的声音一下下传到我心里。我便也无尽失落和悲伤。想来我可能前世是那一列火车头,将搬运走我爸的心思全都落在我身上了。

3.

冬天呀,冬天就应该全世界都下雪。早晨醒来尿尿都可以结冰,嘴里呵出的白气都暖和不了玻璃上的“山水画”。每每望着结冰的玻璃,不由地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真是一副副优美的素雅山水画。

出了门,枯枝上落满积雪,风一抖擞,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走在路上,积雪淹没脚踝。

这时候,宜娶亲,宜听秦腔,耍社火。

4.

去年八月刚跑到工地,建高架桥,我胆小不敢爬上去,生怕支护的绿幕,钢管塌了,掉下去。八月的郑州很是炎热,我和我师傅爬到桥梁上便是一整天,往往只是走路汗就湿透了,何况待在上面。

工地附近是居民区,每天清晨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匆匆忙忙地在小摊旁买几个包子,一杯豆奶。他们不会抬头看工地的人,我却是一直凝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公交车。

工地右侧是铁轨,一列列高铁快速的离开,住的集装箱就在铁轨下面,遇上下雨的天气,屋顶就开始漏水,晚上水滴在脸盆里,就像是闹钟一下下的声响。

你看,我似乎和我爸年轻时候的生活轨迹重叠了。不过我住的房子还有个屋顶罢了。

今年年初,生平第一次过春节未回家。在这个孤山的小村里,孩子们嬉笑的声音络绎不绝。

工程刚开工,租住山上村民的房子,没有装修,没有门,没有门帘。第一夜我用一块多余的床板顶着漏风的地方,权当做是门了。夜里睡觉衣服没敢脱,穿的羽绒服披在被子上。村子里的电没法给手机充电,春节很快就临近了,朋友圈里朋友都在说回家的事,我不发一语。觉得日子好生奇怪。

工程为了赶节点,没日没夜的干活。每天早晨七点已经在工地了,夜里加班到一两点是常态。有天晚上两点,实在又冷又困,工人师傅偷偷地点了一堆火,围拢在一块烤火。旁边汉江的湿气太重,常常是烤完前胸,后背就凉了。加班结束走在路上,脚早已冻得没有直觉了。

很多时候我都是想过死的,想着一步步地走进汉江中心,沉进去。可是我不会游泳,估计我走不到江心的。

人么,年轻时候谁还没有过一了百了的念头呢?

5.

有的人活着,心其实早就死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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