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奥秘-在超市遇见亚当斯密--第八章 金钱真的是一切动机的源头吗?

第八章金钱真的是一切动机的源头吗?

         鲁思的家在帕洛阿尔托一条静静的街上,位于斯坦福大学校园的南边。她的房子不大也不小,在中西部或南方的中等城市可值25万美元,但在帕洛阿尔托这里可以值很多钱。

         她每年在她教的高级研讨班结束时,都会邀请学生来家里吃晚饭。后院里摆了不少白色木椅,在一张长桌上放着用大盘子装好的烤鸡、土豆沙拉、酸卷心菜丝、菠菜沙拉,给素食者准备的菜有烤蔬菜和豆腐。在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个大冰盒,里面都是汽水和矿泉水。

         鲁思在学生和他们的朋友中间走来走去,请大家不用客气,一定吃好喝好。她尤其注意和学生带来的客人寒暄一下。

         天黑了,院子里的人减少了,人们谈笑的声音小多了。很快,只剩下拉蒙、埃米等几个人了。拉蒙看看手表,已经是夜里9点多了。

         他说道:“该走了,我们帮着收拾一下吧。”

         鲁思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拉蒙没听她的,开始收拾草地上的折叠椅,埃米开始把剩菜往厨房运,其他人也马上干起来,几分钟之后,垃圾和食物都清干净了。

         剩下的客人与鲁思最后一次拥抱告别,而鲁思则允诺要在毕业典礼上见见他们的父母。很快,只剩下拉蒙和埃米了。拉蒙站在门边,准备告辞了,却看到客厅旁边有间屋子,屋内桌子上的台灯亮着。他走到那间屋子门前朝里望去。屋内靠墙放着一张厚重的橡木桌,墙角处摆着一个宽大的皮面扶手椅。

         “这是肯尼的书房,他是我丈夫,4年前去世了。”鲁思来到拉蒙身旁,埃米也过来了,“这不是圣坛。我已把大部分东西都处理了,但家具留了下来,而且我喜欢老开着这盏台灯。”

         在橡木桌对面的墙上,挂满了鲁思、她丈夫及儿孙的照片。鲁思指着她在圣路易斯的孙辈的照片。埃米对拉蒙讲了那个紧张的父亲半夜去加油站加油的故事。埃米仔细地看那桌子,想搞懂它为何摆满了类似大号多米诺骨牌的东西。

         她问道:“这是什么?”

         鲁思说:“你拿一个看看。当一家公司上市时,其保险商通常会在《华尔街日报》等报刊上登一则广告,宣布某某公司已经上市了,并披露某些细节--股票数量等等。”

         “保险商是什么?”

         “帮着公司上市的投资公司。它编写上市计划书,将其推销给经纪公司,而后者会再将其推销给进行投资的民众。肯尼帮那些想上市的公司做过策划,培育过它们,与它们合作过。于是,它们上市后就送他一个纪念品--广告的微型复本,封在有机玻璃里。这是常见的做法。他说他的桌子是一个墓地。”

         埃米显出不解的表情。

         鲁思说:“他活着的时候,他的桌子比这乱多了。文件、图书、备忘录放得乱七八糟,和死了一样,要隔一段时间整理一次才能复活。另一个原因是,那些广告被称为‘墓碑’。因此,他喜欢把它们整齐地排好。但你要理解,称它为墓地是有讽刺意味的。它们不应该称其为墓碑,相反,它们应该称其为出生通知--当公司上市时,你就知道梦想成真了。”

         埃米建议说:“他不应该称它为墓地,而应称为产科病房。”

         鲁思笑着说:“肯尼会喜欢这个说法,它很好听。他的公司实际上是某种孵化器。他喜欢把这些小东西摆在桌子上,以提醒自己记住为何要为创办公司忍受烦琐的文件、疯狂的作息时间和意外的曲折。如果你全天都在忙它,你会忘记为什么要忙它。”

         拉蒙欲言又止。鲁思知道他在想什么。都是为了钱,不是吗?鲁思可以看出来,他的想法就写在脸上。

         “埃米,你能递给我一块墓碑吗?”

         “哪一块?”

         “随便哪一块,无所谓。”

         这些墓碑在埃米看来都是一模一样的。长方形有机玻璃,和一副扑克牌差不多,里面是报纸的某一页,字体已缩小,密密麻麻的。埃米随便拿了一块递给鲁思。鲁思笑了。

         埃米问道:“很合适?”

         “是的。每一块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你拿的这块很合适。”

         鲁思走到桌前,扭正了转椅。拉蒙和埃米把扶手椅前面的皮面矮凳拉了过来,然后坐在鲁思的对面。

         鲁思拿起这块有机玻璃说道:“这是沃森工业公司。汤姆.沃森与同我丈夫合作过的很多人一样,是个工程师,喜欢制造东西。他和其中很多人一样,为自己的公司上市付了大价钱。当然,自己当老板很好,有机会赚很多钱。但是同时,你也承担了难以置信的风险,内心会非常紧张。这些墓碑后面的人为了公司上市倾其所有--全部的钱、时间、想象力、激情。他们没有多少东西留给配偶或孩子,或他们自己。”

         拉蒙说道:“正如你那天讲的,马上要死的人都觉得,要是过去在办公室工作的时间少一点就好了。”

         “对的。”

         “这不是从不同角度解释了这些墓碑吗?这群人为了上市倾其所有,投入了一切。他们为了什么?为金钱吗?为了公司上市吗?”

         “但是,拉蒙,你说过你打网球不是为了金钱。”

         “当然不是!”

         “我相信你。于是,在茫茫人海中,只有你知道:金钱和激情汇合并不意味着激情来自于金钱。”

         “但是,激情和着魔是两码事。从你说的看来,这些开创公司的人真是疯了。他们其中很多人的确是走火入魔。”他不禁想到,这些开创公司的人真是脑子有问题,居然把一切献给公司,而不是朋友和家庭。

         鲁思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恐怖的记分牌,但是其中还大有名堂呢,比如说这一块。”她从桌子上又拿起一块有机玻璃。“这个公司开发了一种全新的自行车头盔,它非常漂亮,孩子们都想戴它。他们为这个公司融资非常艰难,因为当时人人都在创立最时髦的、有希望改变世界的网络公司。一位女士创立了这家,她为了公司的创立使私人生活疲惫不堪。但至少她可以提醒自己:她是在帮助子女保护自己。你至少能将这一点视为值得为之牺牲的东西吧。”

         拉蒙赞同道:“那肯定。那个汤姆?沃森后来怎么样了?”

         “所以我很高兴你拿的这块是沃森工业公司。这个公司并不能使孩子更安全,也不能推出能治艾滋病的基因疗法。这个公司没什么浪漫的,它只是生产路由器或服务器的某个零件,我不记得那个技术的名称了,它好像是与互联网的某个基础硬件有关系。它不是新的磁盘驱动器,或某种新奇的尖端玩意儿,不能装入口袋,提醒每天的日程,或者同时煮出最好喝的咖啡。它更类似于家得宝卖的电脑零件。你能想到一种更不浪漫的产品吗?我有时候和汤姆开玩笑,说他的公司真应该改名为小玩意工业公司。小玩意是经济学家常用的词,因为我们有时候想不出一个真实的例子。它只是某种‘东西’的的名字。他的产品就这么没意思。”

         拉蒙说道:“互联网的基础涉及很多关键部件,我猜他的业绩是很好的。”

         “是不错。但即使你有他那样的完美创意,仍然会有很多艰辛曲折。他有不少设计都失败了。当他设计成功后,还经历了很多风险。例如,你以为会拿到一个大合同,能因此赚一大笔钱,但你的计划书没办法及时写出来,因为你为了省钱雇的人太少。你需要的零件无法及时到货,因为你是新公司,信用评级不高。情况不熟,差一个政府批文,于是你的工厂就无法按时开张。有100件或1000件事都可能出错,别忘了这其中蕴涵的不良影响。每一个挫折都会让你身心俱疲。而且,你的焦虑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否则你的员工会跳槽,你的投资商会拒绝新一轮投资。一切都必须100%完美,而且还要好上加好。你着急都不能让别人看到。”

         埃米说道:“听起来像噩梦。我估计,能发大财才使有些人这么能坚持。”

         “金钱很重要。在赌博时,如果能赢10美元,你就感到掷骰子有刺激。如果能押上你的毕生积蓄、婚姻和名誉,乐趣就大得多。‘乐趣’这个词不妥,可能--

         埃米建议道:“兴奋感?对中年危机的终极救治?就像我爸爸一样,买了一辆宝马敞篷车,兴奋极了。”

         “是的。金钱会激发肾上腺素。你要这样看。如果你押上毕生时间和前途,你不就是想更多挣钱吗?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这些企业家很多都在晚上来我家和肯尼谈事情,截止日期啦什么的。如果肯尼在打电话或赶文件,我就会和他们谈。我认为他们和我的交谈是独特的,他们和其他人、配偶、投资商、朋友都不会谈得这么坦率。他们知道我不会看扁他们,不论他们多么软弱、惊恐或--

         拉蒙说道:“或显出人的本性?”

         “对呀,或仅仅是显出人的本性。Tom Warson来我家至少有12次,每次都谈很久。我绝不会忘记的一次是他发展顺利的时候。他那天周日晚上来吃晚饭,当时一切终于大功告成了,一切都很圆满、很顺利。工厂终于开张了,比计划晚了3个月,但还是开张了。产品正在纷纷下线并在运给客户,订单也按时完成。他那天把妻子带来了。他算幸运的,没有因为开创公司而离婚。于是,我们4人一起寒暄。正如你可以想象的,我们都很激动,但是汤姆更激动。他滔滔不绝地谈工厂的事情,第一周完成了多少个,第一个月、第一年、第二年将完成多少个,等等。他还提到以后要更新产品,豪华型的、带传感器的、能思考的、能自我修复的。终于,他妻子说话了,‘汤姆,我们可能应该谈点别的了。’她在微笑,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他害羞地咧嘴笑笑,并且不再说话了。”

         鲁思沉浸在对那晚的回忆中,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到了最后,饭也吃了,香槟酒也喝了不少,桌前只剩汤姆和我了。他妻子一定是去洗手间了,肯尼一定是在厨房弄甜点或是什么。汤姆隔桌望着我,小声地说,‘我送你一个东西,伸出手来。’我喜欢汤姆,我很喜欢他,而且那天晚上我为他感到非常高兴。但是我无法把胳膊放到桌子上。他的声音和眼神中有如此强的阴谋感,如果他塞些LSD(1)到我手里,我都不会吃惊。说不清为什么,我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他把一个金黄色的东西放在我手里,并合上我的手。你可能以为那是圣杯,或是价格昂贵的宝石,而且他是要我和他私奔。但是当然,那不是一粒钻石。”

         埃米小声地说道:“是那个小玩意。”

         “对,是那个小玩意。”

         埃米说道:“我猜他很为它自豪呢。”

         “肯定的。我不怪他,我知道这块金属耗费了他什么--金钱、时间、精力。他生命的一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块金属之中。我知道他的婚姻出过麻烦,甚至,他的健康也不太好了。于是我问他--对创业成功并同时能保住婚姻的人,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这一切值得吗?”

         鲁思再次停顿了,沉浸在回忆中。

         拉蒙问道:“他怎么说?”屋子里很安静,他能听到时钟行走的滴答声。

         “他说的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当我看到第一个产品下线,’他停了一下,寻找该用哪个词,‘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我父亲。他两年前去世了,真希望他能到我的公司看看。我父亲!而且我过去甚至并不喜欢父亲!’我呆坐着,脑子很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肯尼回来了,汤姆的妻子也回来了。心酸的时刻过去了。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汤姆和他并不喜欢的父亲。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埃米说道:“可能他父亲曾说过他永远没出息,所以他想证明父亲说错了。开创公司可能是他的表达方式,表明他已没有了对人生失败的担心。”

         鲁思说道:“有可能,但这不会是事情的全部。当他提到父亲时,你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渴望,以及他努力控制的情感。”

         拉蒙问道:“你怎么认为呢?”

         “我认为他实现了自身的最大潜能。尽管可能不喜欢父亲,他仍然希望父亲分享他的成功,得到他的赞许、尊重,可能还有他的爱。我认为,他把自己的成功看成某种疯狂的救赎。他押上了自尊心,掷出了骰子,并且赢了。我认为,从某种意义讲,这一切都很值。我是永远理解不了的。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当一切艰苦的努力有了回报,第一个产品下线时,他想到的并不是自己如何暴富。我不认为金钱与这一切有多大关系。”

         埃米手拿那块有机玻璃转个不停。拉蒙无语地坐着,陷入思考中。鲁思不禁想到,他在想自己的父亲吗?她对拉蒙的父亲基本不了解,但他一定遗传了某种竞争的激情、某种奋斗和追求卓越的冲动给他儿子。拉蒙正在想象他父亲从未见过的伟大胜利吗?

         鲁思指着墙角书架上一块亮闪闪的金属说道:“就是它。”她拿过它递给埃米。“那个小玩意。马上要死的人都觉得,要是过去在办公室工作的时间少一点就好了,但每一个要死的人都为飘逝的梦想惋惜。这个小玩意是镀金的,我每次看到它,只会想到一个男人和他的梦想。”

         不知在何处的一个时钟开始报时了。

         拉蒙说道:“夜里11点了,该走了。抱歉,我们待得太晚了。”

         “没关系,我喜欢有个理由到这个房间坐坐。”

         拉蒙和埃米消失在黑夜里。鲁思走进餐厅,拿出一只有精美的刻花纹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点麦芽威士忌酒。她回到书房,将皮面矮凳推回到扶手椅前。她坐在扶手椅上,脚放在矮凳上。酒喝完后,她关了桌上的台灯,回屋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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