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陆西海岸·纳澜人城邦·亚兴城
文/怀山若水
“海神之光”与“人肉汤”
“这是当然的,尊敬的萨满大人。”莫塔弯腰以示虔诚,脖子上的黄金项链随之发出一阵声响。
“可是现在却有人肆意妄为,冒犯了海神的信徒,这让我很是担忧。”帽兜人面对世锦,声音阴冷。
“对于你的担忧我感同身受,”司马世锦跨前一步,“但对你刚才的言论我不敢苟同!”
“明明就是那个狗屁光引者先动手的,只不过他的拳头只配吓唬女人!”得了师父庇护的拉比罕终于缓过神来。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笑吧,尽情地笑吧,愚蠢总是和自以为是并肩,就像暗夜必然与恐惧同行。只有等到无边黑暗降临的时候,执迷者才会渴求海神之光的指引!”帽兜人把手里的权杖举向天空,海神雕像的双眼中隐隐闪烁起浅蓝色的光芒。
“啊……”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叫起来,紧跟着一股布料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够了,收起你那吓唬人的把戏吧,”司马世锦毫不示弱地喝斥,“幻咒只被允许用在敌人和死人身上,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城邦议会的法律了,这可比打歪下巴严重多了。”
帽兜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权杖,浅蓝色的光芒随之消失。他缓缓挨近世锦的耳边,低声说道:“敌人?死人?您说得对极了,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您会如愿以偿地看到海神之光是如何把敌人变成死人的。毕竟有光存在就有希望!”
帽兜人发出一连串冷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所过之处,人群如躲避瘟疫一般纷纷避让。
狂妄之徒,只会故弄玄虚,到处吓唬人。司马世锦注视着对方离开时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呃……司马先生,鄙人想在葬礼结束后去一趟您的海滨别墅,那个……鄙人正好有点急事需要向议长大人报告,不知是否方便?”莫塔·卢比斯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随时恭候。”世锦礼貌地回答。
“那好,一言为定。不过恕鄙人直言,您的那位学生真是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年轻人冲动一点当然可以理解,但做什么事还得分场合,您说是吧?”
“您说的一点没错,我代他向您表达由衷的歉意。”司马世锦微微颔首。
“好吧,那我们晚点再聊,尊敬的先生。”议员彬彬有礼地道别,然后让人架起地上的女奴和光引者,带着送葬的队伍扬长而去。
“师尊,怎么就让他们这么走了!”拉比罕愤愤不平。
“你还想干吗?”玄荧见世锦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赶紧拽了对方一把。
“我想救尼丝,她不该死,该死是那帮畜生!”拉比罕吼道。
“尼丝?就是平常偷偷给你送松仁馅饼的那个女孩?”玄荧恍然大悟。
“对呀,莫塔的那个杂种儿子生前奸污了她,死后还要她为他殉葬。她是为了能给弟弟自由才拿自己作交换的。我得救她,不能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烧死!”
“她死的明明白白,不明白的是你!”司马世锦一字一顿,声音冷如玄冰。
拉比罕一愣,整个人瞬间萎了下去。
“算了,阿罕,这是在亚兴,有些事我们谁也改变不了。如果……你喜欢她,那就把她永远藏在心里吧。”玄荧轻声安慰。
“说吧,你跑来这里找我干吗?”司马世锦走到拉比罕身边,叹了口气问。
拉比罕抬起头,眼神变得毫无光彩,“是凌师尊让我来找您的,学宫里出事了。”
“怎么了?”
“就前头,晚餐开始的时候,大熊和小江,他们……”拉比罕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
“他们怎么了?”司马世锦握住学生冰凉的手。
“他们在羊肉汤里吃出两根手指头,人的手指头!”
“阿罕,督察团才走,你又闹了这么一出,师尊这会儿可没心情听你们的恶作剧!”玄荧没好气地数落对方。
“谁恶作剧了!”拉比罕的额头青筋暴起,“宁学士的碗里也有,还是一根人的肋骨,有这么长,难道他跟大熊小江一样不靠谱么?”
接下来的路对司马世锦来说似乎有些漫长。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锅装了碎尸的羊汤会是个什么情形。堂堂王朝学宫在亚兴的分院,竟会在一餐之间变成了“食人族”,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啊。如果事情属实,那他该如何向亚兴的城邦议会解释,又该如何向王朝王廷交待!
当快马飞奔着跑上高坡、抵近高耸的城墙时,墙上浇铸的青铜龙鲨正突起眼珠、怒目而视。
两个脸色苍白的学士正等在那里。
“近半数人的汤碗里都发现了残尸,凌师尊的肉饼里竟还夹着半只人的鼻子。”
“城防治安官已经来了,听说善睦府那边好像也被惊动了。”
真是添乱,“你们怎么没把城邦议长也叫上呢!”司马世锦有些上火。
“没办法,今天是督察团离开的日子,来送行的达官显贵有一半都留下来蹭饭了,凌师尊想捂也捂不住啊!”
“是啊,首席师尊,满屋子都是大喊小叫的人,院子里吐的到处都是。估计这会儿城邦议长不用通知都该知道了吧,他们家的大小姐就在现场,已经吓昏过去两回了!”
穿过巨大的青铜城门,司马世锦一味地催促坐骑加速前进,可惜徒劳无功。
纳澜人城邦虽然臣服于大真王朝,但保留了很多自治特权,这都应该归功于当年高祖烈王的开明与城邦议会的识时务。因此即使夜幕降临,亚兴城也不会像百旗人城镇那样实行闭市或者宵禁,鳞次栉比的商家可以照旧营业,大街上的人流自然也就有增无减。
渡海大街是城里的主干道,纵贯南北,途经荣归广场和大书馆,终点则是拥有议会大厅的内城。尽管灰石路面宽得足够容下三驾马车并行,可就像纳澜人的俗语所说:路不是大海,就是再宽,也会被人挤满。
此时华灯初上,夜市甫开,正是人潮如涌的时候。司马世锦举目望去,黑头发的是百旗人,金头发的是纳澜人,灰头发的是岩间人,红头发的则是流沙人,至于那一群没头发的,也许是伴马人或者彼岸人吧,他无法确定。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世锦立刻分辨出那是大蒜和辣椒的味道,这令他回忆起母亲生前为他们兄弟还有父亲做凉拌羊肉的美好日子。他又闻到了来自故国流觞城的香薰气味,那种甜腻妖娆的感觉是贵族妇人的最爱。
他看见来自苦岩荒原上的天佑人奴隶背着繁重的绸缎和羊毛,正在颐指气使的流沙商人的催促下负重前行;而腰里裹着兽皮、袒露上身的岩间人铁匠则挥汗如雨,在闪着火苗的煅炉边运锤如飞。一队头戴硬皮盔、身穿褐色皮甲的纳澜人民兵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驱赶着尾随行人的乞丐,偶尔又从临近的水果摊上顺走几个梨子。好多酒馆和旅店的伙计都拦在路中央拉起了生意,时不时还为彼此抢了对方的客人而大打出手。
如果现在有一锅人肉汤,或许他们就会惊叫着让路了吧,司马世锦胡思乱想着,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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