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带儿子去看了他喜欢的电影:《乐高蝙蝠侠大电影》。
做一个能拯救苦难家园的英雄,是每一个男孩子心底都曾做过的梦吧?所以,战斗精彩处,十岁的儿子竟在座位上蹦起来,情不自禁大声惊呼。
觉得蝙蝠侠很酷对不对?
儿子使劲点头,眼睛里崇敬的光如烟花绚烂。
我微笑。
妈妈,难道你不喜欢蝙蝠侠吗?他那么厉害!
我喜欢他宝贝。但相比于之前酷拽高冷的他,我更喜欢影片结尾他和家人朋友暖暖在一起的样子。
儿子歪了歪小脑袋。他的年纪,不太能领会这一点,也实属正常。
我们谁没有过绚丽的憧憬,对于自己的明天!
在青涩的年纪,我们都曾觉得,自己能够在生活的舞台上纵情舞蹈、快意人生。
只是,蝙蝠侠的“英雄梦”,不仅源于他青涩的年纪,更多是由于父母的过早离世在他的心底剜了一道伤口。
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他封闭了自己:“我的生活中没有‘我们’,也没有‘关系’。”
他拒绝和任何人做朋友,也坚决不承认自己有敌人。
每当城市遭受危难,他都会挺身而出,鏖战恶魔,拯救众生。他是大家的英雄。可是,战斗结束,他会立即潜回自己位于一座孤岛的神秘蝙蝠洞,远离社交,也不接受如父亲一般的老管家的关心和担忧,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可是,英勇的“蝙蝠侠”永远无法使哥谭市真正归于安宁,“小丑”反复折腾,他要“蝙蝠侠”承认,自己是他最大的敌人,他想亲耳听到,“蝙蝠侠”说“我恨你”。
这怎么可能!于是,“小丑”发动了“幽灵区”的所有邪恶力量,誓要毁灭占领哥谭市。
所幸有极力践行“团结协作,打击犯罪”的魅力女警长芭芭拉、鬼灵精怪的熊孩子罗宾,当然还有慈父一样的老管家。在大家竭尽全力的帮助下,在血淋淋的教训面前,“蝙蝠侠”终于战胜了囚禁自己多年的心魔,由“黑暗骑士”、孤胆英雄,华丽逆转为一个有家人有朋友也有敌人的血肉丰满的“人”,和大家一起,保全了哥谭市,也拯救了自己。
这是一个精彩纷呈热闹喧嚣的世界,生活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活成一座孤岛,隔离于热腾腾的纷扰之外。这是最朴素的生活哲理,却正是《乐高蝙蝠侠》最打动我的地方。
也许和自己的心伤有关吧。
妈妈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我们焦灼万分,却又无计可施。“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心魔,我们谁也无法替她战胜。
妈妈一直都像一个“独行侠”。独自养育儿女,独自辛勤劳作,她不习惯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包括最爱她的家人;她不懂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的道理,牵涉到人情交往,总是“一是一二是二”,我不愿欠任何人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欠我。
她和爸爸的关系冷漠而拧巴,一边自己大包大揽所有大小家务农活,一边埋怨爸爸对她不心疼不体贴;和姥姥的关系也很紧张,总是会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争吵起来;和邻居的关系更是古怪,似乎很少有求于人,也很难和谁产生真正的矛盾——怎么说呢?她跟他们,似乎并非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
年轻时,妈妈忙着生计和儿女,尽管和亲戚邻居(她没有朋友)的关系都有一种奇怪的隔膜,但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适。可是现在,她渐渐老了。当儿女都陆续离家独立生活,当她已无力再专注于家务农活,妈妈的世界,突然空了。
出去和人打打牌唠唠嗑?她不会,她别扭,别人也觉得怪异;在家里和爸爸做个暖心的“老来伴儿”?虽已没有冗事缠身但他们之间早已忘记该怎么和平相处;得空走个娘家和自己的老母亲耳鬓厮磨?不,妈妈还是做不到......
她终于被抑郁的病魔缠上。并且,越缠越紧。数年多方寻医问药,不见好转,反愈加严重。她终日躺在床上,像深陷一个沼泽,像跌入一条深谷,像困于一座孤岛,任何人,也照不亮她暗不见底的内心。
我总想,半生走来,妈妈但凡有一个朋友,或者,一个敌人,她,还会是今天的境况吗?温暖相伴也好,负气相杀也罢,情绪,总归有一个安放的地方,生活,也就不会如空城,如用力的拳头打在棉花上。
和妈妈血缘最近的姥姥,生活于世的方式,却和妈妈正相反。
其实姥姥身世很惨。她很小时,父母就在一场家族纷乱中被她的亲叔叔杀害,然后,侥幸活命的她被人辗转送去外祖父家做童养媳,受尽白眼,尝遍人情冷漠。后来和姥爷“圆房”,生下七个儿女。姥爷几年前就已离姥姥而去,妈妈古怪,舅舅们也并不是那么孝顺。老太太独自一人生活在一间孤零零的小破房子里,连吃水都是问题。
但姥姥似乎从来就没有失去过对生活的热情,没有因害怕受伤而把自己孤立起来。她爱打扮、喜新衣;疼孩子,一大家子几十个小孩全都是她的宝贝;喜欢热闹,左舍右邻,什么事都热心参与;爱玩,爱一切新奇......姥姥现在八十多岁了,依然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活得满是蓬勃朝气。
谁没有受过伤?谁又能从来不流泪?谁没有过一个绚丽的“个人英雄”梦?谁又可以保证,从不会迷失于自设藩篱的孤岛里?
但终究,我们谁也无法活成一座孤岛,遗世而独立。
中国出隐士。太多的古代文人,秉持“学而优则仕”的圣训,一旦学成,初入官场,总是意气风发的,心底那个“效国家、济苍生”的鸿鹄之志,让人热血沸腾。可官场多险恶,世情太凉薄,效国济民的宏图,施展起来并非那么容易。所以,很多人,折腾几年,眼见仕途一再遇挫,昔日壮志便如遭“雨打风吹去”,残败零落。此时,似乎唯有弃官归隐,方可显示自己品质高洁、所求非凡。我们熟知的诗人王维、陶渊明,同时也都是有名的隐士。
还有更刚烈的。自古而今家喻户晓的士大夫屈原,眼看奸佞当道、楚国难保,愤而投江,索性让滔滔汨罗之水,冲刷净尽所有不甘和哀怨。
世事纷杂。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着实不易,想要于浊世浑水中保持自洁而又能成就大事,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理解那些隐士,只是却总不由感叹:他们,为何不能再勇敢一些!
归隐固然可以自保,固然也为后人造就绝世诗篇,但如果能更勇敢,穷尽智慧去为当世人创伟业,我想,那于个人于国家于社会,都是一场更盛大的绽放。
至于屈原的愤而投江,刚烈自有,却也抹不去昭然的怯懦!我实在很难想通,今天我们为何还要那么用力来凭吊屈原式的勇敢。
陶渊明笔下让人“心向往之”的桃花源并不存在,我们却都不得不在这个世界上,奋力地活。所以,相比于屈原的刚烈、王维的超脱、李白的放诞、陶渊明的闲适,我更喜欢为现实呐喊的杜甫,更膜拜走出卧龙岗为蜀国“鞠躬尽瘁”的诸葛亮;相比于老子的无为、庄子的勘破,我更欣赏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和孟子积极“入世”的热忱。
因为,我们无处可逃。
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逃跑。
如果你曾年少狂放地做着“个人英雄”的梦,如果你曾自囚于心殇拒绝亲人朋友的帮助和敌人的叨扰,如果你曾因为某些龌龊肮脏逃回自己的小天地独自黯然神伤自负轻狂,那么,请勇敢地走出来吧。你不可能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因此退回去或逃跑并不能够就万事大吉;你也实不必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勇敢走出来你会接收到,这个世界所能给予我们的,无尽善意和满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