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天气阴晴不定,一秒艳阳高照,一秒山风海啸,看着窗外被大风刮的七零八落的雨伞,被滂沱大雨洒湿的裤管,坐在房里读书的感觉却变得分外可贵,四周的墙壁就如坚固的堡垒,把你紧紧裹在其中,阻隔了外界的冰冷与潮湿。
关于坚持和梦想的话题我们看过了太多的鸡汤,看过了太多的励志,以至于看到《孤独小说家》的内容简介后自然的把他归为了励志类小说,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午后,读这样一本注射肾上腺素的小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等我看完第一章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法将思绪抽离,字里行间的温暖和感动抵御了外面的潮湿,却不自觉的让泪腺的分泌包裹了眼球,模糊一片。
《孤独小说家》虽是出自推理作家石田良衣之手,但是这本书却无关于推理,阴谋,有的只是娓娓道来的平静,无奈,感动和温柔。本书没有宏大的架构,人物关系一目了然,对话简单,读来就像是和一个相知多年的老友,在橘黄色灯光下品着红酒,慢慢的敞开心扉,诉说着自己生活平淡的点滴。
日本文学向来以平淡的叙事方式和对人物心理细腻的描写见长,本书也不例外,它就像是作者的自传,讲述的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主人公青田耕平是一个出道十年的作家,然而十年的写作生涯中除了处女作引起过一时轰动外,其余作品不温不火,籍籍无名。作品从无加印,也无再版,勉强靠着每本书初版的稿费紧巴巴的过日子,加上中年丧妻,独自抚养11岁的儿子小驰,生活的压力以及一次次遇到的挫折,灰心都让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充满了内心的挣扎和迷惘--对于妻子的离世之谜,对于写作的漫长无望。
在一次一次的打击中,耕平对于作品能否获奖或者引起轰动已不报希望,只希望作品能稍微多卖那么一点,能够尽早的还清房贷,能用不多的节余带领儿子出国旅游。但是作品的长期滞销,让身边很多的出版社和编辑对他失去了信心,首印减半,取消合作,得奖更是无望。在这样的背景设定下,作者并没有强行灌输坚持不懈的奋斗能够取得辉煌成功的理念,只是借用主人公的口平淡的说出了“当初奋不顾身的闯入文学圈本就没有奔着什么大奖而来,也只是出于对于文学的热爱才不管不顾的走上了这条路,如今的寂寞与坚持也只是作为一个小说家对于热爱的小说不得不写的代价与交换。”换句话来说,既然选择了当小说家这条路,那就有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放弃热爱的理由。
另一方面,妻子的去世在耕平心中的创伤也是无法弥补的,一面照顾小驰,为他练就了越来越精湛的厨艺——日式煎蛋卷,味噌汤,番茄裙带菜沙拉,一面孤独寂寞的坚持写小说,在这样相依为命的生活中,他的孤独与苦恼被年幼的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从而加深了这对父子的相知与理解,无论外界如何评说,对于自己生活的深刻感悟还是化作了他的作品《父与子》,深夜看着网友们尖酸苛刻的评论“谁是青田耕平?哦,那个只会写自己妻子去世,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小说家啊”“如果直木奖颁给这样的人,那怪不得日本文学这几年会越来越差,根本没有值得读的理由嘛”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的痛,空气的凛冽仿佛要让他窒息于这样的静默之中。
这份内心抽离的孤独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理解。得不到外界认同的事情是否有坚持的必要,是继续用“押韵双形体撰写自己的德育故事”还是朝着大众的期望作一个只为赚稿费的三流作家。其实在书中,作者没有给出第二条路,他再次借用主人公的口说出“其实小说家只会也只能写自己能写的小说”。抱着这唯一一份自己“能干”的事情,耕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用自己的心写着属于自己的“都市爱情小说”。
对于许多热爱写作并且还坚持在一线的朋友,这本书无论是出于小说的可读性还是对于写作之路,乃至于某些生活态度的启迪都是大有裨益的。虽然我们离直木奖很远,我们没有丧妻之痛,我们也没有独自抚养小孩的艰难困苦,但对于理想的坚持与追求却与耕平相差无几。
主人公并不伟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对于大奖的渴望有过,但现实的打击接踵而来,以至于只要加印,哪怕一次也好成了他内心中最渴望的事情。为了这一点点毫不起眼的渴望,耕平坚持着,并没有过高的期望去垫着脚尖摘得桂冠的宝石,只看着眼前的路,做好自己能做的,把自己与儿子的生活,把自己对于亡妻的想念化成了文字,感动着自己与他人。当自己第一次的签售会上见到了那么多的读者,见到了盲人小孩远道而来参加自己的签售,他才感到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在为数不算多的读者里,自己的文字给了某些人一丝慰藉与希望。
就像耕平开始那略显“窝囊”的理想——虽然世界是不公平的,但出版界并非只靠金钱说话的世界,在这个狭小而宽阔的世界里,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以写写自己喜欢的小说,虽不见得有什么大成就,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吧。这小小的喜欢成为了长达十年笔耕不辍的原动力,哪怕一百个读者里只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作品那就有写下去的理由,这不是一种功利,只是一份淡然的坚持。我们往往亲手毁了自己那本就不多的才华,为了那遥远皇冠投射出的耀眼的光芒而迷失了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踏入了坑中。
当耕平翻出十年前妻子给自己的录像带,看着过世四年的妻子在电视中对自己说:“我不知道十年后你还是会在写小说吗?虽然你会叹气说卖不出去啊,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始终都是最爱你小说的粉丝。你所做的工作,正是我最大的幸福。所以,即使你成了畅销作家,也要好好的写出好的小说来。”他不禁泪流满面。此刻,他超脱了,他不再执着于妻子的死,也不再执着于作品的获奖与否。这么多年来,默默写小说的坚持不正是因为自己的喜欢与妻子的鼓励吗?即使写不出什么宏大的作品,那写出的文字不正是自己内心最想说的吗?十年前的梦想还有多少人记得,还有多少人在坚持,有多少人在你背后为了你的梦想添砖加瓦。对于妻子的想念,对于儿子的爱,对于生活不如意的种种,都化作了文字,以另一种方式践行着自己的执着与无悔,这就够了。
耕平说,他想做个蒲公英作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自在的盛开飘零。我想这也是作者满篇温暖之情所要诉说的核心,像耕平这样的人,拿不拿奖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不管是在历经苦难,还是饱尝失败,这本就是生活和梦想的一部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一刻不停,一年不停,十年不停的做下去,就已经足够了,就如那姗姗来迟的直木奖,总是在极限的坚持与不懈后以最平静的方式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