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第十七章 至亲至疏

刘白是向东的第一个女朋友，大概也是亲密关系中妈妈和姐姐之外唯一的女人。之前向东对刘白好的时候曾经一段时间每周骑着山地车走了50多公里到她的住处看她，又比如把刘白的睡衣带回家洗了晾在自家院子里，结果被刘白骂了一通，刘白怀孕期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向东就算是迷迷糊糊睡着也会搂过刘白的脑袋亲上一口以示安慰。儿子出生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开始充满了较量、碾压、愤恨，还有沉默。

儿子一岁多的时候，房子很快就可以交房了，这也意味着即将产生一笔不小的装修开支。房贷向东一直供着，每个月三千。刘白这边结婚的时候攒下了几万块钱，加上近一年的工资收入，一共八万块钱。一次，两人谈到装修的事，向东问刘白这能拿多少钱出来，刘白说，四万。向东觉得刘白不可能只有这么多钱，问其他的钱哪去了。刘白恨恨地说，如果儿子一直在身边，自己也许愿意把钱全部拿出来，但是现在只拿四万。向东听罢午饭没有吃完就立马又走了。刘白暗自冷笑，又是这样。

刘白想不通，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平白无故地跟了别人姓，儿子几个月就和妈妈分开，就因为妈妈没有哺乳，不愿意做家庭主妇，要挣钱养儿子，结果挣来的钱还得尽数拿出来装修房子，然后到最后还说不准房产证上还没有自己的名字，背后还得被人说这个妈妈不负责任，还得眼看着儿子把别人当作亲妈。这怎么算都是亏得很，想想都能哭出来。

不久，向东发来信息：钱你自己收着吧，房子写我的名字，等将来一拍两散你就自己滚蛋吧。刘白没回复，直接复制了信息，发给了婆婆。婆婆大概电话里教育了一下自己儿子，向东的态度有所缓和，刘白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房子拿到后，小两口以最快的速度联络装修公司，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装好房子，这样儿子就可以尽快接过来了。虽然时间上赶得紧，两人对于装修的品质却一点也不马虎。考虑儿子还小，装修都用相对环保的材料，家具用木工板请师傅打，不用墙纸，家具、地板也是实木的。装修方面，向东在风格、样式方面大多听刘白的意见，但也有的时候，两人为了一张饭桌的大小吵得不欢而散，向东也会嫌弃刘白花两千多块买来的美式复古的茶几太大而坚持要退掉。因为刘白只有周末有时间过来，所以工程监理的工作大多由向东完成。整个装修结束，刘白陆续拿出了七万多块，剩下的钱都是向东拿出来的，包括向同事同学借的钱。

房子装修好一个月左右，向东就把儿子接过来了。这样的迅速让刘白稍感意外，想着或许向东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盼着一家团圆。儿子接过来以后，刘白从原本的周末回家变成一周回两次，后来公司这边的房子退掉了就变成了每天回家。为了回家，刘白经之前搭顺风车时认识的一个姐姐介绍，找到了附近公司的班车，班车正好从小区门口出发。只是这家公司的下班时间比刘白早了半个小时，所以只能每天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时间久了，每天来回的奔波弄得刘白十分疲惫，加上之前和家里达成约定，房子装修好了，刘白也该换工作了。于是，过完年，刘白向公司递了申请，裸辞了。

原本以为，等刘白在家附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日子就好起来了。可是刚辞职，婆婆见刘白没有上班，就回老家了。于是刘白一边带着孩子，一边找工作。由于刘白之前过于乐观，工作找得并不顺利，附近好多工作薪资低于预期，而远的地方又没有办法上下班，不仅没车，连驾照都没有。另外，儿子乍一跟着妈妈，心理上大概不适应，频繁的发烧。这时家里没有交通工具，刘白出门买菜办事都得抱着儿子，出个小区都得走个十几分钟。如果买些东西回来，则一路要歇不知道多少次。时间一长，刘白一方面顶着找工作的压力，一方面照顾儿子，还得带上儿子买菜做饭，两三个月下来，消瘦了不少。

一段时间的工作找下来，刘白越发觉得，没有驾照，不会开车，自己只能在家附近找着四五千块钱工资的工作了，必须趁现在有时间考个驾照，才能有更多的选择。于是，不顾向东的反对，刘白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存款报了名。报名那天，刘白抱着儿子坐公交车，走了好远。一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刘白抱着睡着的儿子就这样走到驾校。拍照片时，儿子还没有睡醒，只能请驾校的学员帮忙抱一下。这样的辛苦让刘白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几次搬家时的狼狈，也是这样的用尽全力，可是自己都觉得，真的辛苦。每次刘白都怨自己，下决心绝对不要有下一次。

刘白上车学车之前将儿子又送回了老家。听说，这次儿子回去表现得十分紧张自己的奶奶，连奶奶和别人说话他都会伸出手去打别人。刘白不是不知道把儿子送来送去不好，可是她没有办法安心地在家带儿子，在自己的存款越来越少的时候。

一次晚饭时间，刘白提起听说好像可以办房产证了，并问向东自己家房产证什么时候办。向东一脸轻松，可以办啊，但是需要你签字。刘白以为签字只是正常流程的一个步骤，便立即说，签字就签字呗。向东见刘白没有意会，于是补了一句，需要你签字放弃。刘白瞬间崩溃，但是这次她冷静地压制住怒火，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向东开始解释说，这房子是自己爸妈出的首付，就是婚前的，后来又补充理由，自己有计划再买一套房子，第二套房首付比例高，所以这套写他的名字，买下一套时假离婚，写刘白的名字。刘白这才明白，之前向东说的都是认真的，这个男人竟然一边想着在经济上和自己撇清关系，一边要求自己拿出钱来装修。为了房子假离婚，刘白也是绝对接受不了的。这样的事情，刘白只在新闻里见过，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枕边的人也是这样的嘴脸。刘白再没有说话，沉默地流着眼泪吃了这顿饭。

晚饭过后，刘白正常地洗好碗筷，收拾好闲置的房间，把自己的被褥搬了过去，她再也不要和这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刘白将房门反锁，一个人痛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苟且的事情接连发生，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毁灭了地球了。这个曾经以为会对自己好的男人，一次次地拿刀子捅向自己。同时她哭的是，她的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要么加自己的名字，要么离婚，她受够了。

这次，刘白没有闹，小心地留有余地。她回家将事情告诉了婆婆，于是婆婆带着儿子随刘白回来了。刘白觉得，向东还是很听自己妈的话的，所以，应该可以说得动。婆婆和向东沟通了两次，又和刘白谈了两次，最终，婆婆告诉刘白，向东改变主意，同意加她的名字了。刘白半信半疑。婆婆让她搬回主卧，她也照做了。可是刘白和向东间再也没有办法正常地交流了。只有沉默，深深的沉默。刘白不敢说话，也不愿意说话，而向东也并没有打破沉默的意思。向东若无其事地与婆婆交流，只有刘白，像个行走的僵尸，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与她有交流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不久，婆婆觉得危机应该已经解决了，而刘白还没有找着工作，就又带着儿子回老家了。刘白等待着向东的表态，可是他对房产证的事情始终闭口不提。

时近夏季，刘白终于找到了还算满意的工作，驾照也学了大半。而她和张阳之间仍旧进行着冷暴力的无限循环。有时他们连续几天一句话都没有，因为一些事情讲了几句话后又接着莫名地沉默起来。刘白心结未解，心有余悸，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死寂好过撕破脸的争吵。她已经不知道怎样和向东好好说话了。一旦两人有分歧，向东就会十分不耐烦地带有情绪地说话，而刘白一到这个时候都会闭嘴以平息争执。甚至有时刘白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就这样安静着，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人古怪无趣。事实上，她已经渐渐变得不会说话了，有时和向东讲话竟然想不起来用什么词汇，一句简单的话也能停顿几次说完。可很久以前，刘白还是个外向开朗，口齿伶俐的姑娘。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多年前爱上张阳开始，抑或是从学生时期独自度过的寒暑假开始？

在刘白和向东僵持的这大半年的时间，苏城的房价一涨再涨。向东的同事在房价高涨时置换了一套相对大的房子，月供竟然达到了九千。眼见以目前两人的收入，买二套房的话，将严重影响生活质量，是真正买不起了。

一天，向东若无其事地微信上说了句，二套不想了，名字你想加就加吧。这一边，刘白看着向东的消息，面无表情，就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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