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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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躁是一种心性。

　　说＂长寿是一种折磨＂的巴金，已不浮躁；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王摩诘，已不浮躁；淡定＂一杯浊酒尽余欢＂的李叔同，已不浮躁。 ……

　　不浮躁，非了然人生、洞明世事者不能，非情怀脱俗、人情练达者不能。不浮躁，则已臻一种境界。

　　夏蝉是浮躁的，秋风里轻舞飞扬的蝴蝶则与浮躁无关。川流洪水是浮躁的，止水闲湖则与浮躁无关。烈日当午是浮躁的，清晨黄昏则与浮躁无关。热衷功名是浮躁的，淡泊宁静将与浮躁无关。
　　
　　浮躁，就不免多一分聒噪，少一分飘逸。不免盲目冲动，身不由己。不免如夸父逐日，而错过晓风玉露、飞鸟夕阳的美丽风景。浮躁者总被淹没在尘世琐事里，身心着满尘垢，一生苦跋涉，到头来得一句：“人生苦短”！

　　人生固短。故孔子凭川叹曰：“逝者如斯”！魏武也把酒临风，感慨去日苦多，而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故，人生当超越浮躁。

　　超越浮躁，当如庄子，用垂天大翼自由飞翔；当如渊明，采菊东篱，悠然无牵；当去笃信宗教，让精神去虚幻的国度放牧；当大隐于市，于滚滚红尘，守心如玉，不染纤尘。

　　心灵纯洁，方可面朝生活，春暖花开；面向艺术，灵犀万点。

　　“浮生如梦”一词，大约是佛教里的。佛是说，众生本是浮躁的。恍然想及高山远庙，古佛青灯，以及虔诚的佛教徒打坐、捻珠、诵经、敲木鱼的眼观鼻、鼻观心的情景。不由感叹，佛为怯除浮躁，教人如彼用心。

　　然，也有不拘于佛戒，所谓“酒肉穿肠，佛存心中”者。比如济公。可曾唱得电视剧《济公》的主题曲：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哎嘿！哪有不平哪有我！济公看似浮躁，却是真正超凡脱俗，是在超凡脱俗地行佛道之无疆大爱！

　　生活里有济公否？我且不作答。但我坚信，一定，有不浮躁者，无需打坐、捻珠、诵经、敲木鱼，也无需眼观鼻、鼻观心。此不浮躁者，恰似树叶的背面，静静悄悄，沉着无争，甚至不介意在叶的正面显着“浮躁”，凭你看，凭你笑。

　　有禅语言：花香在泥土里。想，花香为什么不在花蕊里，不在落英缤纷里呢？由此而悟，纯粹的不浮躁，不是花朵，却是花香；不是形式，而是内容。此中真义，恐惟有不浮躁者方能明了。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不成功则成仁”、抑或“成王败寇”之类词汇，是浮躁者的口头禅。“富贵于我如浮云耳”、“春来看花开，秋至扫落叶”的非清非浊、非律非禅的心性，独不浮躁者所有。浮躁者的偶像是齐天大圣，激扬人生，傲视尘鬟。不浮躁者宁作微尘，默然暗然，形同无形。浮躁者奢望长生不死，欲向天再借五百年。不浮躁者，一生足够，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而不浮躁者的人生，必是历经浮躁的。

　　有作家曾写：年轻时，以为什么都在前面，等前去了，又觉错过了许多，直到老了才发现，重要的都在后面。近代学者王国维也曾形容人生有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者竟不谋而合，同指人生是一个浮躁的过程。不浮躁者，只是蓦然发现了浮躁里蕴藏的人生真意！

　　而“蓦然”的事，却总是等到老了方发生！总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后方发生！

　　故，谁不浮躁了，他必是发现了人生的真意！同时，他必是老了——至少，他的心已是历尽沧桑，老了！

　　巴金如是，王维如是，李叔同如是。不浮躁者如是。

　　老，是一个令人敬畏，亦感悲壮的词。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许是不浮躁的境界。这种境界里或缺的，惟浮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