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来生无缘(30)

没过几天,友贵来报喜,云彩生了个七斤重大胖儿子。二奶奶及全家人心里都乐开了花。友贵妈自那以后也改变了对云彩及娘家人的态度。自此以后两家人到也相处得客客气气,其乐融融。

自从清明那天风娣陪着干娘回了一趟半山村,干娘一直咳个不停。刚开始以为受了风寒,没有在意。随着她越咳越厉害,而且带有血丝,风娣感觉不对劲了,连忙叫着云木用板车将干娘拖进了医院。……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病情也没见好转。干娘担心着医药费,强烈要求回家。“风娣,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帮我办理出院,不用乱花钱了。”

风娣不许,劝慰着干娘“干娘,医生说没事,能看好,您还是在医院多住几天看看。”

“听话,风娣!带我回去!”干娘仍然要回家,风娣知道干娘不想浪费她的钱。她是个知趣的人。

“干娘,你还是再看看吧!钱的事你不用考虑,没钱我们去借。”

干娘的脸冷了下来,目光中透出了倔强和坚定“风娣,你今天不给我办出院,我就自己出院,走不动我就爬出院。”

风娣拗不过干娘,不得不把干娘又拖回她住的小屋。

白天风娣田里干活,大奶奶和二奶奶轮流照看着,晚上由风娣和云木伺候着。

这样又拖了二十几天,眼看着干娘一天不如一天,风娣心急如焚,但除了精心照顾外也别无它法。

这天晚上,风娣照例过来陪着干娘,干娘示意风娣扶她坐起,可怜这么些天下来,干娘身上除了一把骨头,什么都没有了。“风娣,这段时间,拖累你们了。”

喘了口气后,她又接着说道“明天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回半山村。”

“干娘,你哪儿也不去,就在我家养着,呵”

“听我的,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我娘也是这病,我心里有数!我不能死在这,我想死在家里,跟老头子葬在一起!”突然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能眈搁了,立马送我回去,就这两三天的事!听话!”躺着的干娘尽管无力但很坚决。

“干娘……”风娣已经泣不成声。这么几年相处下来,风娣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怎能不痛彻心扉。

“风娣,不用哭,你已经很对得起我了,我也很知足了。现在你们的日子已经好过了,我死也暝目了。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们给我送个终,也不枉我们母女一场!”

风娣的伤心哭声把家里的人都吸引过来。云林和秀兰,云森和扣风,二奶奶和大奶奶,还有三奶奶等都陆续过来看望,一一地说了几句话后,都站在屋里偷偷地抹眼泪。

大奶奶到底见得多,一看这情况,就说不能再拖了,明早先到医院开点药,然后送她回老家,了却她的心愿。可怜的干娘!

风娣赶紧收拾着干娘的衣物,按照干娘的吩咐,该带的全部都给她带走,不留一物。收拾完后,风娣一个人坐在了干娘的床边。帮她抚摸着胸口,喂着她的水…。

风娣陪了她一夜,眼泪也淌了一夜。

吃过午饭,云木和风娣用扳车拖着干娘往半山村走去。大奶奶和二奶奶抹着眼泪,一直把她送到村西头上了大马路。她们知道,这一次真的就是生离死别了。“唉,我这表妹呀,真的是命苦呀!”二奶奶泪眼婆娑。

下午两三点光景,风娣到了半山村。她连忙到田里叫了干娘的侄儿和侄媳妇,打开了干娘的门。

屋里看上去很干净,只是因为长久没人住,透出丝丝霉气。侄媳妇打开了门和窗,帮着风娣一道将干娘搀进了屋。

侄媳妇忙着烧水,风娣整理着干娘的衣物,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云木将侄儿和侄媳妇叫到了外边,吩咐着他们通知同宗的长辈。另一方面安排干娘早已准备好的棺木重新油漆。生要人,死要人,无论如何,这两天干娘身边不能少人,万一走得突然,旁边穿衣入殓的人都没有,这不就不顺当呢吗?

风娣无论如何不想也不会离开干娘半步了,她静静地坐在干娘的床边,帮她按摸,帮她擦口中污秽之物,时不时还喂点水和药,望着躺在床上的奄奄一息的干娘,似万箭穿心一般难受。干娘呀,你一辈子都没享过福呀。刚刚日子有点好过,你就要走了。你的命咋这么苦哩?你叫我怎么不心痛呀!想到这里,风娣又唏嘘不已,泪眼汪汪。

将近凌晨的时候,几个陪夜的同宗兄弟回去歇息去。风娣和云木两口子守在干娘床边。干娘微微睁开了眼,对着云木说“云木,你也去休息吧,这儿有风娣就行了!”

“干娘,我不累,就在这儿陪陪你”

“听话,今晚我不会走的,刚才梦到老头子了,他说明天早上来带我走唻!”说完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走来。

“云木,听干娘的,你就去干娘的侄儿家睡一会去,醒了再过来,明天看样子,真要忙的!”

云木听风娣一说,也觉很有道理,“那你在这当点心,有事就叫我们!”

“嗳,知道了,你去吧!”

屋里只剩风娣和干娘两人。母女俩手抓着手,一个泪眼迷离,一个昏昏沉沉,等待着黎明,等待着时间,确切地说是在等待着死神的光临和召唤!

天微微亮时,干娘突然提出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干娘”

“想吃两个鸡蛋加一碗面,我很饿,吃饱了就有力气赶路!”

“干娘,不准乱说,我这就去下面,一会儿就好!”风娣明知这肯定是人死前的回光反照,但打心里还是希望干娘能起死回生,她兴冲冲地去了隔壁的伙房。

干娘狠吞虎咽地将这碗面和两个鸡蛋吃完,望着干娘的吃面的情形,想起老人们说的话(临死之人吃饭与平时不一样)风娣彻底绝望了,这真正是干娘在人间最后的一顿饭了。强忍着眼泪,风娣轻声问干娘“干娘,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说?”

“有…风娣呀!云木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你不能亏待他,更不能对不起他!你俩要好好的。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其它都是地上的露水,不要当真。”息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我呢!这辈子不管咋样跟了你们还是享了几年福的,再说又有你这么好的闺女帮我送终,我死了口眼也闭了”

喝了一口风娣递给的水,干娘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道:“每年清明的有空的时候,到我坟上烧点纸钱给我和老头子。如果没空,在自家门口划个圈烧点也行,干娘不怪你。”

风娣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无声地抓着干娘的手哭着。她知道,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干娘,而是给她新生的救命恩人。她的恩德她还没报完,她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她的人生路还想要她再陪伴一段。但今天,有可能就是她们生离死别,阴阳相隔的日子。往后再想干娘,只能祈求梦里相见了。

“风娣,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不用再叫醒我!”

风娣哭着使劲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本能地握紧了干娘的手。渐渐地,她感觉干娘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她大声嚎哭了起来“干娘,娘…”

丧事办了整整三天,所有费用全部风娣两口子出。半山村人纷纷给他们两口子竖起了大姆指,並羡慕干娘有福气,有一个比亲女儿还要亲的干女儿。

带着悲痛,带着思念,风娣和云木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葬着干娘的半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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