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删除华为5G导致双输，特朗普持续施压，法德意是否跟进？
英国政府花费巨大代价最终选择禁用华为，数字技术发展带入慢车道、推高支出；华为5G失去欧洲最重要的市场，形势进一步被动
图/视觉中国
文| 《财经》记者 周源、陈潇潇驻英国记者江玮 驻美国记者金焱
编辑|谢丽容
尽管承认封杀华为会导致英国5G网络建设推迟两到三年并增加20亿英镑的成本，但英国政府仍拉下了“闸门”。
7月14日，英国数字化、文化、媒体和体育大臣奥利弗·道登宣布，英国政府决定停止在5G网络建设中使用华为设备。从2020年12月31日起，电信营运商不得再从华为购买任何5G设备，各运营商须在2027年之前将华为设备全部清除出现有通信网。
这一决定被英国媒体形容为英国政府立场的“大转变”，因为在今年1月，英国政府曾宣布允许华为提供英国5G网络中35%的设备。
当地时间7月14日，在白宫玫瑰园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回应了“英国禁用华为”，宣称“我们劝说了很多国家不要使用华为，大部分情况是我去劝的”，而“英国（终于）做出了决定”。
中国驻英大使刘晓明7月15日在推特上回应称，英国在华为问题上做出了一个错误且令人失望的决定。英国能否为其他国家企业提供一个开放、公平和非歧视的商业环境，要打个问号了。
华为英国发言人爱德华·普鲁斯特（Edward Brewster）回应称，遗憾看到华为在英国的未来发展被政治化，这一决策源自美国的贸易政策，而非安全问题，对英国所有的手机用户来说这都是一个坏消息，并可能会让英国落入数字发展的慢车道。
“我们敦促（英国）政府重新考虑这一决定。我们有信心，美国的新管制措施不会影响我们为英国提供的产品的韧性和安全。”普鲁斯特说。
美国新制裁令引起的？
英国当地时间7月14早上，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主持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会议决定遵从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NCSC）的建议，将华为排除在英国5G网络建设之外。NCSC属于英国政府通信总部的一部分，为网络安全提供建议。
英国政府今年1月针对华为的决定也是基于NCSC的建议。道登解释说，NCSC将在必要时对建议进行审查和更新，而自1月以来，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美国商务部在5月升级了对华为的制裁。
根据美国新的制裁政策，即便不是美国半导体公司，如果采用了被列为美国商务管制清（CCL）的设备与技术，在为华为生产芯片之前，也需获得美国政府许可，而此前的政策是：只要使用美国技术不超过25%就毋需获得美国行政许可。
“这是一项重大的、决定性的改变，我们必须加以考虑。”道登说。他表示，尽管这些制裁不是美国第一次限制华为向5G网络提供设备，但却是第一次对华为向英国提供新设备的能力产生潜在的严重影响；考虑到围绕华为供应链的不确定性，英国不再对能够确保华为5G设备的安全性怀有信心。
在向《财经》记者提供的一份报告摘要中，英国NCSC解释了改变立场的理由。
NCSC认为，美国新制裁政策破坏性远大于去年，在美国技术盛行的情况下，很难找到一个供应商可以向华为供应符合美国出口管制法律的、华为设计的半导体。
NCSC还否定了华为两种可能“补洞”的手段——用第三方通用处理器去替换华为现有通信设备中的自研处理器，或者重新开发不含美国技术的处理器，认为从技术角度看两种方式都充满了风险。
尽管华为表示有足够的库存可以满足英国现有网络的短中期需求，NCSC预计华为的供应链将在未来3-12个月受到影响，并在6月份以信件方式提醒该国运营商防范风险。
美国新制裁也影响到了英国对华为安全风险监控措施。
华为一直被英国政府视为高风险供应商。从2010年起，华为和英国政府就达成了一系列举措以降低安全风险，其中包括设立华为网络安全评估中心（HCSEC），为英国电信市场使用的一系列华为产品提供安全评估。这一中心属于华为英国公司，由NCSC领导，并受到一个监督委员会的监管从而确保其独立性。
但华为网络安全评估中心如今也被列入实体清单，NCSC由此认为这一关键风险监控机构的日常运行会受影响，例如华为无法向该评估中心移交受影响的设备进行分析，这使得英国认为无法再保证华为产品与技术的安全性。
NCSC还认为，美国的追加制裁表明美国对华为立场的进一步强硬，如果现有举措仍达不到效果，美国政府很有可能宣布新的举措。
FT中文网专栏撰稿人李军向《财经》记者表示，华为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管齐下希望保住在英国5G建设领域的一席之地，但最终还是被英国政府所拒绝，这并不是华为的产品原因或者应对措施不当，完全是大形势下的结果。
双输局面不可避免
在封杀华为5G设备这件事情上，英国主流运营商们一直持反对意见。
沃达丰英国网络部门负责人安德里亚·多娜（Andrea Dona ）7月9日对英国议会科学及技术委员会表示，沃达丰可能要花费几十亿才能替换掉全国各地数以千计的华为基站和天线，禁用华为的代价是英国失去5G发展的全球领先地位。
英国电信集团首席执行官飞利浦·杰森（Philip Jansen）7月13日称，拒绝华为将使2400万英国电信的用户的服务处于不确定当中，将可能会引起愤怒和安全风险。《金融时报》评论认为，即便英国政府不允许华为在5G建设中保留“长期角色”，也不应该将其“迅速删除”。
华为在英国市场深耕20年，是该国主要的通信设备提供商。多娜公开承认，沃达丰的4G网络中约有三分之一为华为，其余是爱立信；英国电信的首席技术官霍华德·沃森（Howard Watson）则表示，英国电信的4G网络中约有三分之二是华为，其余为诺基亚。
这个量十分惊人，英国政府提出给运营商7年时间用来“清空”华为设备，而杰森表示，未来10年都不可能完全把华为设备从英国电信基础设施中去除。一位知名通信设备商主管向《财经》记者表示，“沃达丰属于跨国型运营商，其他几家（设备商）联合起来用几年时间也搬不完华为在沃达丰全球的站点。”
华为在英国运营商市场留下的空白并不会被其他运营商所随便“瓜分”，上述通信设备商主管表示，不仅仅因为沃达丰英国电信的门槛很高，还因为运营商网络建设有延续性，因此主要利好原来的设备商，即爱立信与诺基亚。
如果英国封杀政策不更改，华为在英国运营商的收入将主要来源于3G/4G网络的维护。“也许短期还会有4G网络的扩容。”上述通信设备商主管补充说。
“很痛心。”一位华为高管对《财经》记者形容其感受，他曾深度参与了华为在英国及整个欧洲市场的开拓。英国对于华为战略意义巨大，英国一度是华为在欧洲市场的战略桥头堡，华为一直致力于在英国竖立高端供应商形象。
2004年3月20日，华为欧洲地区总部新技术研发中心在英国贝辛斯托克落成，5天后，华为欧洲地区总部在英国成立。从此，华为以英国为基地开拓欧洲市场，是该公司从亚非拉发展中国家转向欧美主流高端市场的起点，因此，英国被视为华为通往欧洲市场的“桥头堡”，也是华为最为看重的欧洲市场之一。
就在上个月，华为刚宣布在英国剑桥投资12.5亿美元建设一个新的芯片研发中心，将创造400个工作职位，这将是华为在英国的第五个研发中心。华为官网的数据表明，华为在2018-2022年期间计划在英国的总投资达到30亿英镑。
从英国出发的华为，在欧洲的运营商和智能手机市场先后取得了显著胜利，并且建立了高端品牌的形象。运营商业务不再赘述，手机方面，2018年二季度华为以670万部的销量拿下24.8%的市场份额，仅次于苹果，且其中半数来自高端手机。华为在欧洲市场的成功被视为该公司国际化的重要标志，也成为国内企业竞相研究与学习的对象。
华为2019年年报显示，欧洲中东非洲市场营收达到2060亿元人民币，占整体营收的24%，年增长0.7%。
今年3月，华为表示，其5G商用合同为91个，合同数量为当时全球通信设备商之最，超过一半来自欧洲市场。如今英国的禁用令华为在欧洲市场的前景增加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华为2019年营收（按地域） 来源：华为2019年年报
欧洲其他国家依然微妙
今年1月份英国已经出台限制华为参与5G核心网和传输网建设，但当时欧盟并没有明显跟风。
3月26日，欧盟委员会宣布了在5G网络安全方面的法律建议，建议细则中并不包括禁止中国设备供应商华为公司的内容。
欧盟委员会委员Julian King当时对美国媒体表示：“我们需要为自己做（安全审查），而不是因为其他人建议我们必须这么做，也不是对其他政策作出被动反应。”
但此后数月，特朗普政府一直持续游说欧洲抵制华为。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今年2月、5月访问欧洲盟友国时曾明确警告盟国，使用华为设备会让美国“更难”与他们合作。美国驻德国大使则威胁称，如果使用华为的5G网络产品，美方将限制德国获取美国情报。
本周，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将在法国巴黎，与法国、意大利、英国和德国的国家安全官员进行为期三天的会谈。美国政府表示，此行将继续督促欧洲国家在5G网络建设中不要与华为合作。
一些中欧和东欧国家如罗马尼亚、波兰、捷克、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已经与美国签署了有关5G安全的联合声明，承诺所谓“不允许受外国政府干预的公司”进入本国市场。
另一些国家如瑞典、西班牙、奥地利和匈牙利则明确表示继续与华为开展在4G与5G网络建设上的合作。例如，匈牙利政府去年11月表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华为的设备会构成安全威胁，并表示将把华为纳入其5G计划。西班牙国家情报部门6月时证实了华为软件的安全性，表示华为公司符合相关法律。
剩下的欧洲大国主要是法国、德国和意大利，法国已经表示，不会完全禁止华为参与该国的5G网络建设，但会建议运营商不要和华为合作。对于那些已经在使用华为设备的用户，法国将提供最长8年的临时授权，这些用户包括SFR电信和布伊格电信两家公司。法国网络安全机构ANSSI负责人纪尧姆·普帕德说：“法国不会全面禁止华为，但对于目前没有使用华为设备的运营商，我们希望他们不要去选择。”
德国电信是华为在欧洲的最大客户，它坚决反对针对单个供应商的任何全面禁令，但德国政府内部对华为的看法仍存在分歧。
德国总理默克尔屡次公开支持华为，例如，默克尔今年年初表示，德国这样的开放国家，不应将华为这样的个别公司拒之门外，而且没有华为，德国5G网络建设也会受到威胁。但绿党和基民盟的另一些政客，包括德国联邦议会外交委员会主席诺伯特·洛特根都宣称，德国必须意识到“安全风险”。
美国媒体预测，预计德国政府要到9月才会对其5G规则做出决定。
意大利主要电信运营商之一的意大利电信集团近日将华为排除在了意大利以及巴西5G核心设备的招标之外。意大利政府也被曝正在考虑是否将华为排除在5G建设项目之外。
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费和中国研究项目副主任甘思德(Scott Kennedy) 对《财经》记者说，美国正努力转变路线来应对中国、适应中国，在这一过程中，美国可能用力过猛，朝着相反的方向迈进，变得不加选择地对付中国，这可能会损害美国的经济和国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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