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登登,登登登登……」
7月20日凌晨,久违的龙标片头再次在影院内响起。
这本该是最平常的一幕,我们却已经等待了170多天。
微博热搜上多了个话题:#你最期待的电影是哪一部#。
在众多答案中,我看到了一个名字——《一百零八》。如果没有疫情,它本会在5月12日那天与大家见面,但现在还不知何期。
这个取材自汶川地震的真实故事,今日回望,似乎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们这有20多名孕妇和新生儿,可以转移到罗汉寺吗?」
2008年5月12日下午4点,罗汉寺主持素全法师收到了一则求助,求助人是妇幼保健院院长桂逢春。
桂逢春很忐忑,千年古寺,清规戒律,主持能同意自己的请求吗?
可医院已成危楼,随时可能坍塌,转移已刻不容缓。外面广场人满为患,且震后不停阵雨,也无地可去。
距离医院最近,且在地震中奇迹般得以保全的罗汉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素全法师也有些犹豫。
女眷进寺庙居住,近女色是一个忌讳,孕妇产子要见血光,又是一大忌讳。
可犹豫不过几秒,法师就定了决心,他说: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忌讳。
当天晚上,就有孕妇有临产征兆。
因受地震惊吓,产妇迟迟不能顺产,只能选择剖腹产。
可大雨如注,用油布搭建的临时帐篷四面漏雨,完全无法满足生产条件。
情急之间,医生们把产房定在了医院的饭堂。
几张禅桌一拼就成了手术台;没有输液架,就支起扫地用的长扫把;没有无影灯,师傅们帮医生护士打着手电筒成了唯一的光。
人们手牵着手组成人墙,为孕产妇和新生儿挡着风遮着雨。
5月13日7点36分,婴孩的啼哭划破了长夜,天亮了。
桂逢春把婴儿抱在怀里,从头亲到脚,一边亲一边泣不成声。
她给朋友发了一条短信说:「地震使我们失去了很多亲人和同胞,但我们帐篷里有新生命的诞生,会给我们民族和家庭带来希望。」
此后,一直到8月1日妇育保健院离开,一共108个小生命出生在罗汉寺。
108这数字,太有佛缘。寺院新年敲钟声是108,罗汉数也是108。
许多人觉得巧合,又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就把孩子们叫做「108罗汉娃」。
从2008年5月12日到8月1日,罗汉寺敞开寺门,共收留1476名受灾群众。
人员众多,物资奇缺,压力山大。
师傅们定下规矩:「先保证孕产妇,再说医生护士,最后才是我们和其他受灾群众。」
虽说如此,但实际师傅们总把自己排在最后。
食物短缺时,素全法师亲自看守饭堂,宁可让自己和僧众挨饿,也要灾民和产妇吃饱。
师傅们把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包括自己的被子和床铺。5月12日的那天晚上,僧众们是打着伞在雨中度过的。
当时素全法师对外传达消息时发出的短信
也不是没有迟疑和顾虑。
面对犹疑的声音,素全法师直接立下三个「无条件」。
无条件接收灾民; 无条件提供生活; 把寺院能用的东西无条件提供给灾民使用。
怕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淋雨,素全法师直接挪用了「报本堂」里给马祖像遮雨的棚子。
有居士跑来拦住他:「你这样不对,连菩萨都不管了。」
法师回道:「现在救活人要紧,哪里顾得着泥菩萨。」
这还不止,为了给产妇补充营养,素全法师甚至还同意家属们在寺内炖鸡煮肉。
千年古寺,第一次传出肉香。有些出家久的僧人,闻不得肉味,一下就吐了出来。
因为素全法师的成全,因为僧众们的无私,108个孩子无论是顺产还是剖腹,都平安降生。如此糟糕的环境,无一例感染发生,不可谓奇迹。
人们感谢素全法师的帮助,但他说不是他们帮助了这些孕妇,而是这108个孩子的到来让人们看到了灾难过后的希望。
「世间无常,当我这108个孩子长大之后,我可能已经老得行动不便,也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永远祈佛保佑他们健康吉祥。」
长大的罗汉娃们
时光流逝,曾经的罗汉娃们已是少年,素全法师的脸上也镌刻上了皱纹。
十来年间,有人长大,有人老去,有的故事渐成回忆,或化为史诗。
2017年,导演孔嘉欢决定把这个故事搬上大银幕。
虽然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但拍大银幕对于孔嘉欢来说是第一次。为了不辜负这个题材,他几乎倾尽了所有。
《一百零八》这部影片寄托了太多人的期待。
为了配合拍摄,罗汉寺停止经营两个月,费用全免。
曾作为志愿者,亲自见证了罗汉寺故事的吴京,也在影片中特别出演,未收任何片酬。
有一场地震戏,需要大量群演。
听闻消息后,什邡市近万名志愿者报名参加。
拍摄途中,导演突然问了一句:「经历过2008年5月12号地震的人,举手示意我一下好吗?」
一双又一双,无数人齐刷刷举起了手。他们都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幸存者。
从模拟地震场地出来后,仍不住痛哭的人
揭开伤疤的感觉并不好受,导演孔嘉欢很是内疚。
在拍摄前,他一次次叮嘱大家,这只是拍戏,只是拍戏。
可一进入拍摄后,那些本以为已经淡忘的、释怀的、可以坦然面对的回忆,像疯了一样涌上来。
人们奔逃着,哭喊着,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从某种角度说,这可能是世界上「演技最好的群演」。
没有人能比他们「演」地更好,因为这本就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他们演的不是某个戏,某个人物,而是那一年的自己。
影片拍摄完,孔嘉欢把自己关进了剪辑房。
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又一遍地哭,不断地调整,期待着在2020年5月12日以最好的状态和观众们见面。
然而一切期待都落了空。新冠疫情突如其来,影院关门停业,上映开始变得遥遥无期。
好在最漫长的寒冬已经过去。我期待着《一百零八》定档上线的那天。
后来,素全法师字回忆往事时感慨道:
「那一刻,无论乞丐、犯人、农民、出租车司机、卖菜的,还是干部、学生、华侨、港澳台同胞,他们从监狱、从工厂、从学校、从农村、从千里之外的港澳台、从藏区高原、从阳关沙漠、从东北林场将爱汇聚到灾区,每一个人、每一份爱都无不让我动容。这是中华民族在灾难面前无比的团结和亲密。」
2020年,我们经历了太多,此时回望这12年,很多事都变了,但有些精神从未变过。
如《一百零八》里的故事一样,无论多漫长的雨夜,总会有新生的啼哭穿破黑暗,带来希望。
参考资料和图片来源:
中国人的一天《为拍这部“5.12”电影,他动员了一个市的力量,却因疫情无法上映》
电影《一百零八预告片》
四川卫视《108个罗汉娃》
凤凰网《汶川地震纪录片<108罗汉娃>》
新京报《素全法师:见死不救是佛门最大忌讳》
法音《访四川什邡罗汉寺方丈素全法师》
重庆城报《有爱就有奇迹震后出生在什邡罗汉寺的108个“罗汉娃”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