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进化史(自我介绍)

   奶奶说我出生在一个沙尘暴刮得天都变红的黄昏。

   草原上的四月并不是诗人笔下草长莺飞绿草如茵的景象,当最后一丝压抑在干土上的春雪蒸发殆尽时,从蒙古国北下的干燥冷空气便像一只下山的猛虎一样迫不及待在顺滑平整的枯草地上咆哮肆虐起来,40~60天的风沙期是一场考验牧人耐心与希望的鏖战,他们从来不曾想过与自然与老天做什么斗争,心里只是紧紧怀抱一丝希望,熬着等着,谁也不知道在一场风沙过后是会迎来雨水丰沛草木茂盛的一年,还是愈加干旱,牛羊成群死去,腐尸堆成小山,阵阵窒息的恶臭四处弥漫的一年。我就出生在人们对于苍天、对于土地、对于未来遥遥无期、焦灼干渴的等待时期。

   既不生于乡村、又不生于都市。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抛开那些高大上层面的东西,我的确和草原上任何一个行走于苍穹之下、栖息于草地上之上的生灵一样顺其自然的成长。我着袖口、裤脚磨破的衣服,趿拉着露趾的鞋子、留着毛茸茸的短发,脸上永远脏兮兮的蒙着草原上所有的烟尘土粉,爬墙上房、泥地打滚、亲吻小狗、去骑小羊、去捡柴禾、去抓马蛇……在没有高压电、没有自来水、不通火车、没有汽车,爸爸去城里办一次年货要骑摩托车走两天的草原上,一个与现代文明隔绝,世人不知道的地方,我不受教养,野蛮生长。

   十多岁以后,我依然没有去读书。但我渐渐听懂了半导体内那些爱情、政治、宗教、金钱的声音,从爸爸借回的成堆的杂志和小说中知道了人与人的关系除了亲情、友情、爱情外还有更多难以界定的情感。虽然童年没有玩伴,但我却活得像拥有一个剧团。我是一个默剧导演,在脑海中排演无数没有语言、表情僵硬、动作夸张的剧目。那些从未见过的真实,虽然在幻想中失去了本真的颜色,却让我在每次开幕前认真深呼吸、绷紧脸、忘我去投入。漫长寂寞的成长,孤独像一滴滴雨水滋养着埋藏在黑暗土壤中的种子,只等一个黎明破土而出,安静的仿佛至开辟鸿蒙就安静生长在那里一样。

   在我觉得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我告诉爸爸我想去读书,想像“那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活一次,然后带了自己缝洗好的被褥,去市里的商场买了不知是贵还是便宜的衣服,带着一脸懵懂走进了学校、走进人群、走进城市。用我满心的好奇去了解去探究那些人和事,推敲他(她、它)们是否与我的幻想一致,影像是否可以完全贴合到实体上……

   曾以为我会一直活在冷寂的幻想世界,当一个局外人来看一眼。然而现实早已不由分说让我参与,曾经只是暂时徘徊在两者的边缘,现在失衡了——我身子一歪倒在了现实这边,无数从世俗光芒中伸出的手稳稳把我托住,欢迎我来滚一身尘埃。

   入世约十年,我仿佛一直躺在自己的一叶浮舟上,犹如刚从母体剥离就被放在摇篮里抛弃人婴孩,乳臭未干、鼻腔鲜润、眼里还蒙着蓝汪汪的水雾。时光变迁的从我身边走过,天际有成群的飞鸟南迁北归,水下有成群的游鱼往来翕忽,于是枯叶盖了我的脸、于是春花落了我的发、于是冬雪湿了我的眼……四季转身一晃,大学也快毕业了。

   那么,未来又会是什么呢?它远的垫起脚、伸长胳膊也够不到,怎么也看不到。我徒有挟带着一身青草般辛辣苦涩的气息踯躅的向前走着,独自面对这世上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希望失望绝望、光明晦暗黑夜……。时而大步流星走平坦的大路、或者蹒跚走杳无人烟的小路、或者一步一滑攀登险峻的危峰,刮大风了、下暴雨了,我跪地匍匐。黑夜降临就团在泥水中睡上一夜。有时也不明白这样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对所有痛感都麻木的向前走着是为了什么,偶尔看到丑恶扭曲的东西也会疑惑自己出发的目的,但我还是走着走着,带着草原的、城市的;传统的、现代的;自由的、受约束的;无知的、明白的;野蛮的、温柔的;天真的、狡猾的……也许是为了寻找爱?善良?美?自由?真?知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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