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回到了阔别将近两年的家乡,我那个破破烂烂的家。
我就像是那个失去金鱼所有馈赠的老太婆,守着破破烂烂的房子,脚边是一个同样破旧的木盆。
叶梅死后,我的癫痫发作的异常频繁,再也没有哪个工地愿意让我去干活。即便不要工资,只要包我吃喝,他们都不愿意。
家里的一切,同我离开时没有任何两样。父亲依旧沉迷于他的牌场。
这样也好,起码,没有痛苦。只要还有梦可以做。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陈婆的葬礼!我有点儿不敢相信,按照她健朗的身子骨,她至少可以活一百多岁。听暗地里的议论才知道。陈婆不知又因何琐事与他儿子张德高吵了一架,这一次,她没能挺过去。
她吃了整整一大瓶的安眠药。
张德高把她送到医院去洗胃,医生说她年纪大了,毕竟七十多岁快八十了,况且安眠药吃的太多了,洗胃也只是让她遭罪,救回的可能性极小。
张德高说只要人好就行,不在乎钱。医院感慨,孝子啊!这年头可难得碰到。
折腾了一天一夜,陈婆还是没能救回来。
张德高把她的葬礼办得异常隆重。十里八村都听得到。羡慕的人一大群。
直说,孝子,大孝子啊!死了还这么为她花钱,据说花了一万多呢,啧啧啧!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呢。有不有钱的是小事,关键是他要愿意为你花这个钱!
陈婆死了!我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我只是呵呵呵呵地傻笑着。
然后继续去河水里泡着。
那感觉真好,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母亲变成了这一条河,她温柔地拥抱着我。
泡在河水里的时候,我碰到了参加完陈婆葬礼的刘秀娟。三队的刘秀娟,已经跟我姐闹翻的刘秀娟。
她说:“河丛,你回来了?你姐怎么找到你的?怎么没看到你姐?”
我说:“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我走的时候跟我姐说过的。“
“哦。”她点头,紧接着责备道,“你当初怎么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姐为了找你,跟杨健伟离了婚?”
我听着,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的生活中,永远就只有这一场接一场的闹剧,美好的东西,从来不会属于我。
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我早已厌倦。
所以我只是听着,我不在的日子里,姐的故事。
是的,只是故事。
姐看到我离开的字条,当即就跟杨健伟彻底决裂:健伟,我们离婚吧。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诚如你所说,我弟弟他是一个傻子,还有不定期发作的癫痫病,并且他身无分文,无法找到工作。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都尽全部的努力希望我能够幸福。可最后,我还是伤了他,我把他给弄丢了。他独自离开了我。
或许对于你们来说,他只是一个傻子,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弟弟,是我的亲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血肉相连。
其实你我内心里都明白,即便没有我弟弟,我们这段婚姻,也算是走到尽头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我虽然不认同,但也能理解。你知道的,我以后很难再有孩子。所以你,放弃吧。找一个能给你生儿子的女人,好好过吧。我要去找我弟弟了!
其实当初,我更希望的只是,你把钱还给我,而不是这段荒诞可笑的婚姻。我们离婚,我不会拿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分钱。买这个房子时,我也有出钱的,虽然不多,但也是好几万的。所以请你看在这一切的份上,看在当初我借你钱的情分上,如果你当真看重当初,请你以后善待婷婷,毕竟,她也是你的女儿!
至于我以后,你知道的,我工资微薄,还要找我弟弟,无法带着婷婷,就只有拜托你了!
刘秀娟是怎样跟我姐又和好的,我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我相信,她会把我一切安好的消息告知姐姐。
刘秀娟走后,我把我所有的钱都拿给了父亲,他异常欢喜。立马又拿到牌场去了。
没多久,又是挥霍一空。
我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饥一餐饱一顿的。
无论父亲怎么对我,我亦只是沉默。他炖了排骨在里面吃,把门拴好,不让我吃,我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开,去山上砍柴,去地里干活。
只是仍旧爱泡在门前那条河水里。癫痫时不时地发作,我亦无所谓,反正,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照例泡在河水里,却忽然对一切都厌倦。我无比地想念母亲,回味着她当年在河水里的情景。我比她幸福多了,起码现在虽是夏天的尾巴上,但河水尚温柔多情,并不冷酷。
我又想起了叶梅。
想起了小栀。
小栀一定很幸福。听说她生活的很好。这就好。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不幸的,总有人会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的。
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没有我,父亲和姐姐会生活得更好。
谁会在意那些真相?
他们只会以为,我是癫痫发作,才最终在河水里出现意外的。
我微笑着,向河水更深处沉下去。
不断地沉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