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菜

冬至又要到了,又想起了父亲做的冬至菜。

冬至菜,其实就是冬至那天腌制的大白菜。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对于我,从小吃惯了父亲做的冬至菜,它是一种难以忘却更无法替代的味道。

小时候在农村虽然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可我家孩子多,想让我们几个不但吃饱营养还能跟得上就是个很大的难题了。春夏秋三季还好说,父亲在自家地里变着花样种出各种蔬菜瓜果给我们解馋,桌上倒也算丰盛。可一到冬季三个多月就只有一种菜可吃——大白菜。

每到饭点儿,小伙伴们就开始挠头——都不想吃饭!他们饭桌上永远只有一道菜——大白菜。可我家不一样,虽同是白菜吃法却大有不同:酱炒白菜、醋溜白菜,粉条炖白菜、豆腐熬白菜……父亲不断翻新着白菜的各种吃法,又从不浪费白菜的任何一个部位,白菜叶、白菜帮、白菜心儿、白菜根儿,这些到父亲手里变成了白菜全席,让我们几个百吃不厌,其中尤其受欢迎的是冬至菜。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冬至到了然而春却还是那么远,天也越来越冷,白菜越来越难保存,常常会冻坏不少,每到这一天,父亲就从草毡子下面选出几棵保存较好的白菜,一层层扒去腐烂坏掉的外皮,剥出里面白嫩的菜娃娃。用清水洗净,甩干水分,整整齐齐的码在案板上,再细细地切作长条。那时候的天,是真冷,触手之处,寒气直钻骨髓,我单是帮忙扒几片白菜叶子,几根手指就冻的几乎失去知觉,可父亲的手好像是钢铁做的一样,不知冷,他总是一脸专注地切着,码着,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匆忙,一丝不耐。父亲切菜是极具节奏韵律的,不疾不徐,从落下第一刀开始中间不停顿,保持着一个速度从菜板这头切到另一头——我的刀功就是从这里师承。

父亲切好的白菜条,粗细均匀,长短一致,薄厚相当,白白嫩嫩的堆在一个铝盆里,高高的像座小山。细细的撒上盐,为了能尽快煞出白菜中多余的水分,父亲总是直接用手翻搅那些带着冰碴的白菜条,然后装进纱布袋子里,轻轻挤压,我常常在一旁看着,乳白色的白菜汁从纱布袋里淌到地下,又重新结冰。父亲挤菜的时候特别温柔,他说太用力了白菜会失了脆脆的口感,可这样也使挤菜的时间无限的延长。我常常会帮着剥几头紫皮蒜和白菜一起装进罐子里,父亲絮絮地说蒜一定要紫皮的,这样腌出来才酸辣脆爽。 最后放入调味料拌匀基本就算完工了。

冬至菜的腌制时间不需太久,只要盖上盖子封好口,腌上七八天就可以吃了。腌好的冬至菜,白菜帮雪白雪白,紫皮蒜碧绿碧绿,打开盖子,醋酸溜溜的香,蒜辣而不辛,带着白菜脆生生的鲜味,混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顿时齿颊生津,馋涎欲滴。

开饭了,我们几个把饭桌围的满满的,咽着口水巴望着上菜。父亲却还要细细地切几根葱丝点缀,雪白嫩绿色相诱人,吃前再淋几滴香油,待香味散开,父亲说一声吃吧,他却并不吃饭坐至一旁,眯着眼睛看我们几个你争我抢狼吞虎咽。

就这一碟冬至菜,吃饺子有它,喝米粥就它,捞面条配它,餐餐必备甚是下饭。父亲每天小酌一杯时,也是必须有此一菜。就这样,一日三餐全家人围坐一起,吃吃小菜,拉拉闲篇,父母调侃着他们小时候做的傻事,我们几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漫漫严冬,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如今冬至将至,我却不得归家,切半棵白菜,剥两头紫蒜,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又腌出一坛冬至菜来。调好上桌,桌上多摆一副碗筷,斟两盅清酒,小心地夹两根入口,轻嚼慢咽,眼泪却又涌出来——我还是做不出那个味儿……

冬至来,人思归,多想再尝尝父亲做的冬至菜啊!可,父亲不在已经三年有余,我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冬至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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