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幻境指迷十二钗”解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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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黛玉进贾府,第四回宝钗进京,宝黛钗三人齐聚,贾府也在冷子兴口中、黛玉眼中各打量过一遍,第五回开头按下宝钗不写,却将黛玉与宝玉的小儿女情态略略露了一角。如若此时便立即进入闺阁琐碎,那也还是在俗套中。《红楼梦》得无数博学忧思的知识分子钟爱,恰在于不俗和深邃。

神实之间的引路人:警幻仙姑

科技越发达,我们离神话越远,但是终有一日,我们要向神话靠近,说回归也罢、说走向也好。神话学家说,当下的知识分子从来不觉得他们除了家国责任外还需要承担什么。那被忽视的,正是神话中常见的宇宙精神。当贾雨村的故事告一段落之后,红尘俗世幻缘幻情开始之前,加入一段似幻非幻的神话,其实意义非同一般。

宝玉入梦,听见有人作歌:“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故事尚未开场,即有此当头棒喝,何必觅闲愁?知愁还觅,闲愁也觅,必得觅得才算圆满,多情如此。

歌者是个妙人,其居住也奇、职责也幽:“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比起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度恨菩提,警幻仙姑乃是统领全局者,怪道第一回一僧一道要带着石头去警幻案前挂号。

警幻此时出现的缘由,说道是为接绛珠仙子的化身黛玉,却不能为作者蛮过,实际还是为启宝玉之痴顽。借宁荣二公之口高屋建瓴点出两府现今无佳子弟之处境,宝玉的理想却是当个“富贵闲人”,着实令人忧愁。

说起宝玉,行为怪异性情乖张,为世人所不屑,警幻对他的评价却是“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在将兼美许配给宝玉之前,警幻仙姑又讲出“意淫”,所谓“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通神而不可语达”。细思之下,意味深远。而宝玉“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讽,万目睚眦。”这般处境正是宝玉写照。

将兼钗黛二人之美的兼美许配与宝玉,目的正是:“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境之情哉!而今以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宝玉后来达到这种境界,却是在出家之前。仙境便是沧海、巫山,也得经历尘世喧嚣才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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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预告:图谶

宝玉既进入太虚幻境,心中便羡慕感叹,读者也借宝玉的眼睛得以见到记载贾府上中下三等女子命运的图册。

这些图册放在“薄命司”的柜子里,对联云:“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都在同一司,都是薄命红颜,在鲜活的她们出现之前,命运已经注定。

用图册预告人物命运,谓之“图谶”。现今所谓“一语成谶”,始于魏晋时期的“谶语”,意在预言后事。宝玉所见的图册,配合有诗句,是图谶与诗谶的配合,两者共同预言了这些金钗们的命运。

这种手法的运用,是曹雪芹对深厚的古典文化之继承和创新。当我们看完全书,回过头来再看“薄命司”中众女子的册子,会发现她们的结局与图册无异,悲切愈发深重。

金陵十二钗分正册、副册、又副册,这一回里先写了又副册里的两位,又写了副册里的一位,最后才是正册十二位。其中人物具体为谁以及《红楼梦》曲子的解读,会在后文详细说明。

至于册子里为何人数只如此少,警幻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馀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实际上这些女子的身上,涵盖了天下女子性情的某一主要方面,“十二”这个数字与“三”、“九”一样,具有“无穷”的含义。

可卿与兼美

且说贾宝玉去太虚幻境的这一场梦境,起因是家宴后宝玉倦怠,贾母令人领去休息,宁国府贾蓉之妻秦氏应了。先是引宝玉至上房,上房的装饰摆设充满仕途经济气息,尤其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宝玉向来不喜,便就去了秦氏卧房。

秦氏卧房的装饰,充满了淫艳的情色气息,乃是《海棠春睡图》、武则天镜室的宝镜、飞燕立舞的金盘、掷伤杨贵妃的木瓜等等,每一件都可以看作一个文化符号,背后的意蕴有无数稗官野史的演绎为证。

且不说小说手法渲染,秦氏卧房是否真有其物,这些摆设的名称都足以让人浮想连翩。宝玉含笑称赞这屋子好,符合他一贯厌恶仕途厮混闺阁的性格。

宝玉朦胧睡去之后,隐约有秦氏在前引路,直至见到警幻仙姑。秦氏的卧房装饰如此,为宝玉引梦的人又是秦氏,且秦氏小名“可卿”,正与警幻仙姑之妹兼美的字相同,宝玉梦醒时喊的话又是“可卿救我”,这都不能用偶然来解释。

太虚幻境里的兼美,作者明确说“其鲜艳妩媚有似宝钗,其袅娜风流则又如黛玉”,兼有宝钗和黛玉二人之美。尘世中的秦可卿,“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前一句似黛玉,后一句近宝钗,后文中写到香菱时,又有“倒有些像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的句子,秦可卿身上还有王熙凤的精明能干等等,她所兼有的美更多更全面。

秦可卿将宝玉引入梦中,梦中警幻仙姑将兼美许配与宝玉,并秘授云雨之事,醒来时还是用“可卿救我”结住。后来秦可卿死时,宝玉的反应是吐了一口血。可卿与兼美一神仙一凡人,她们对贾宝玉的觉悟有着不同与钗黛二人的重要作用。

另外,警幻与兼美所居太虚幻境,在第一回中略略提到,此回却有“珠帘绣帓,画栋雕檐”等词句,批注云:“已为省亲别墅画下图式矣。”省亲别墅即大观园,天上人间在这里形成一组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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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花辞,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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