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哥，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我身体不好照顾不了爸爸。直接送养老院好了，不过，我先说好啊，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出钱，我可没有。”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照顾爸爸，去养老院的钱你也不想拿出一分，这可是咱们的亲爸，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怎么没良心了，爸爸卖掉房子，去养老院的钱绰绰有余 ，对你我都省心。也解决了问题，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可爸爸的意思，死都不去养老院，你也知道。我们怎么能不尊重他老人家意思呢？

“如今都瘫在床上由不得他，只要我们哥俩同意，找一家条件好一点的，我们慢慢给他做思想工作。”

“爸爸也是个要强的人，我们这样做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孝顺，你去照顾他啊！”不过，我看你是眼馋爸爸那套房子吧。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呢？”

“你这话也能说得出来”。好，以后你就安心过好你的日子。爸爸这儿我来管。我告诉你，你怎么想，我不管。我是摸着自己的良心照顾爸爸的，可不是稀罕那套房子。

五六十岁的老哥俩，闹得不欢而散。当然，这不是第一次，平时两家的关系就不好 ，具体什么原因，想想也没什么大矛盾。不亲近，也不疏远。貌似每个人心里都拧着小疙瘩。自老母亲前几年去世后，他们都感到了彼此的陌生。在父亲面前，都极力掩饰，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他们心里明白，也只是表面而已。

出了弟弟家，哥哥才感到自己浑身发抖，清冷的空气和刚刚说过的话，像内藏强大的爆发力，冲击着他的脸。他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来到转角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心脏难受的不得了，他扶着墙角慢慢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想，这几天的确太累了，我该怎么向躺在床上的老父亲解释呢？他不忍心看到老父亲失落的神情。

年过八十的老父亲，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当过领导，没得这次大病前，独自一人照顾自己没问题。如今，得了场大病身体一下子垮了，生活不能自理，躺在床上需要有人用心护理。

作为家里的老大，他一身作则，从医院到家里一忙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他瘦了，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从开始的生龙活虎到力不从心。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按说都有义务帮一把。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生有四个孩子的老父亲，在人生暮年怎么也不会想到，孩子们各有各的理由，能躲就躲。自父亲住院到现在两个妹妹只是象征性的拿点东西来看过几次。那个弟弟更是让人感到心凉。他来过几次，只关心父亲住的房子。

父亲虽然瘫在床上，脑子不糊涂，什么事在他心里都明白，他感叹岁月的无奈，叹息自己三个儿女对他这个就要离世的老人冷漠疏离。庆幸还有个大儿子对他细致入微的照顾。他这一生，好好的爱过一个人，也被人真正的爱过。在自己漫漫一生，与 爱人赤诚相对，以沫相濡，如果死，就在眼前倒也随了心愿。

上天还要最后的考验。瘫痪在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跌入平凡世界里某一个意料之中的缝隙，孩子们的疏离，他回忆一个个在他怀里撒娇的摸样。反思自己，脾气暴躁，大男子主义。对孩子缺乏耐心，有时候自己错了并不知道。如今，一套房子笼罩着孩子们的眼睛，迷失了心。

“我想好了，把这套房子卖了吧，我去养老院。你也快六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我不能太自私。人这一辈子真的很快，你是大哥，你们要好好珍惜这份手足之情。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的。我也想尝试另一种生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走以后，你们都自由了。改天，把你弟弟妹妹都找来，我有话要说。”

他躺在老父亲身旁，悲伤的情绪情绪不再像从前那样那样躲藏着，而是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但残白的灯光还固执地渗透在他们床前。那是梦之光，非理性之光，它不肯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