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又要日落了呢。
克拉玻斯·奥莫里尔坐在伊莉安寝室的窗边,望着窗外的夕阳。此时已是傍晚,落日西沉,那片火红距离黑色的群山已只有咫尺之遥。山脊之上的天空中映出无限延展的一层金黄与紫红,艳丽的霞光几乎要将山脉染上自己的颜色。更向上的穹顶则以目力可及的速度黯淡下去,从湛蓝变为深蓝,再变为墨一般的黑色。
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去见了新任的行政总长,克鲁格·门达尔夫。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人和财政总长是一个路数——专制、自私并渴望权力。或许他作为教皇对别人给出这样的评价并不合适,但他也实在无法想到什么更好的形容词。总之,与这种人的见面就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情。于是在交代完必要的几句话之后,他便礼貌地逃回了这里,伊莉安的房间。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并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解答。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住了太久,对这里的一切不由得产生了眷恋。或许是他在过去的生命里太少见到这种洁白、干净而又不显丝毫压抑与古板的陈设,是房间里的氛围吸引着他流连忘返。又或者,他仅仅是在尽一位教皇看望自己继承人的责任。毕竟自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尽管实际上,教皇和继承人之间很少会有过密的交及。
然而这些原因终究都感觉差了些什么。那就随他去吧,弄不明白的东西不如直接忘掉。说起来,他还没有探过伊莉安的魔法回路呢。魔法回路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身体结构,自出生时就存在,只是需要后天激发和练习才能运用。一个人魔法回路的构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后天的魔法能力——并不是能力高低,而是他适合哪种颜色、哪种风格的魔法。
一般来说,作为被善主选中的继承人,魔法回路总该是健全和完善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将手伸向伊莉安娇小的手掌心。这时她刚好醒着,也没有哭闹,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克拉玻斯。看见他伸过手来,她也伸出自己的小手,嘴角咧开轻轻笑着,触碰到了克拉玻斯的手掌。
克拉玻斯小心地聚集起一束微弱的无色法术力,将它极缓慢地推向伊莉安的回路里。法术力慢慢地渗透进去,悄无声息,婴儿床上的伊莉安甚至没有一丝感觉,仍然是开心地笑着,感受着父皇的触摸。克拉玻斯也是闭上眼睛,去仔细探测、感受这回路的结构和形状。
突然,他手掌一震,猛然睁开了眼睛。伊莉安明显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哭了起来。克拉玻斯锐利的眼神扫向伊莉安的双瞳,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瞬他清楚看到,那其中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紫光闪过。
法术力反激!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出生几周的婴儿体内竟然已经存储了黑色法术力。这是谁注入的?他回想刚才的感觉,当他从回路外围进入内层时,就突然感受到了那股法术力的存在。而且能将他探测的魔法直接反激回来,这力道……至少有1曼拉都不止了吧!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婴儿在刚出生时,回路是极其稚嫩、不成熟的,几乎不能承载任何法术力。几十毫曼的剂量就足以让婴儿感到不适,到100毫曼以上则是必死无疑。因此他在探测时,都是将法术力控制在10毫曼以下,而且用的是对回路影响最小的无色法术力。然而这个婴儿的身体里竟然已经封存了1曼拉以上的黑色法术力!比致死剂量高了10倍不止,而且还是对人体伤害最大的黑色法术力。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自己的判断有失误?刚才那一瞬的确太快,会不会并不是法术力反激,而是……别的什么效应?
就在这时,床头倏然亮了。月光透过愈发浓郁的夜色洒进来,将伊莉安的皮肤映得格外惨白。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的紫光跳动不息,与这一片月光相映衬,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奇异的灵魂要逃脱出来。她轻轻哼了两声,但随即就不再发出声音。黑气从她的身上飘起,转瞬之间便已极为浓郁,凝聚在上方笼罩成一片。
克拉玻斯心下一惊,这是法术力被激发,回路开始运转的反应!是刚才自己的探测激发了法术力吗?还是照进来的月光?不过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他把手按在伊莉安胸前,顿时一股黑色魔法的激流就冲向了他的掌心,纵使被他体内的魔法挡下,但也刺得他手掌一阵酥麻。
果然……激发态的回路能量已经远超平时,按他的估计,现在得有4曼拉?还是5曼拉?不过不管是多少,如果再不做出些措施,回路很快就会被烧断!那时就再也没有补救的余地了!
他再次操纵着无色法术力流进伊莉安体内,迅速找到了回路的主干。回路四周已然开始出现裂痕,法术力现在虽然还没有渗出的迹象,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回路的流量不能立刻降下来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用法术力刺穿了回路的外壁。顿时,无处倾泻的黑色法术力就从裂口喷涌而出。本来如果发生这种状况,法术力扩散产生的热量会烧伤大量人体组织,但是在精密的引导下,扩散并不是一定会发生。克拉玻斯用无色法术力紧紧包裹住这簇魔法的四周,将其汇成一条线,引导着这股能量在原来的回路旁边以极高速度来回穿梭,编织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产生的形状和原来的回路十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他所做的名为构建第二回路,一种对于高阶以上魔法师所必备的技巧。所谓第二回路,当然就是指一条新的魔法回路。常人的体内只有一条自然的魔法回路;当最开始学习魔法时,也是用这一条回路进行运转。然而当魔法师开始同时使用多种颜色的魔法时,还仅依靠一条回路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法术力杂化的问题。如果相互接触,两种不同颜色的魔法因子就会混合以致难以区分,因此需要用两条不同的回路来分别运载他们。这就需要人工构建第二条魔法回路。
按道理来讲这件事本身其实并不难。无非是照着原样重新建造一个,只要有耐心、有时间,总能做出来。事实上也很少有人会在这上面遇到阻碍。然而很明显,他为伊莉安构建第二魔法回路就是完全不同,而且要困难许多的一种情形了。给自己构建时,自己可以掌握法术力的流量,用几毫曼的涓流精雕细琢。可是有谁在构建回路的时候会用5曼拉的黑色法术力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高强度的法术力也让他完全没有了仔细操作的时间,只能凭着感觉与极快的反应引导法术力开辟出一条道路。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害人的黑色法术力封存在他所搭建的、承载力更强的回路中。
盘旋,延展,环绕,回归。新生成的回路裹挟着黑色法术力左冲右突,绕开一切人体敏感的重要器官,从血管的缝隙间钻过,从骨骼四周绕开,在身体里流经四肢百骸,并最终归于原点,汇聚到最初的裂缝处。一条新的回路在催生中分化出来,其间法术力奔腾如汹涌江流,源源不绝,相比原来回路此时的宁静与干涸则是天壤之别。不过此时已不必担心——由他构建的回路完全足以承担这种程度的法术力,不会再让其危及生命。
克拉玻斯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从伊莉安胸前挪开。还好他对人体回路的构造比较熟悉,方能不出什么纰漏。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暗暗心惊。如果自己稍有不慎,恐怕现在……他不敢去想。
不过既然暂时性命无虞,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她的体内会有黑色法术力?这不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一定是被人后天注入的。在寻常人中,能够把这种强度的黑色法术力注入一个婴儿而使其毫发无伤的人几乎不可能存在。也就是说,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御前侍卫,将婴儿带回来的高阶通联使。难怪……先皇退位前,他们就与财政总长互相勾结,现在更是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不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罢了,自己应该很难想到真正的原因。不过他们一定还隐藏着某种还不为人知的阴谋。还有民协的事情……新的行政总长来了,他们也该发难了吧。需要尽早做好准备才行。不过说到准备,或许……他嘴角浮现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这个主意不错,他们一定想不到。
次日下午,在紧邻沃克莱亚的冈底尔市。
房间里拉上了窗帘,灯也全部被熄灭。一片昏暗里,只有正中央的两股蓝色魔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亮四周墙壁,映出两个人不断跳动的背影。
“不要着急,再试一次,这次慢慢来。多去体会。”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性说。他旁边的小女孩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那团蓝光。她那双小手所捧住的光芒正在不断改变的形状,忽明忽暗,如同一团蓝色的火焰一样活泼而又难以控制。
一束纤细的蓝线从光芒里伸展出来。它在空中来回摇曳着,就好像随风飘动一样毫无规律。女孩皱着眉头,紧盯着这根蓝线,仿佛想要用眼睛抓住它。她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闪烁的蓝光,变幻莫测而又难以捉摸。
突然,这根线像是被什么捉住了一般,定在空中不动了。女孩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微微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平缓下来。线的末端静止在那里,忽然移动了半寸的距离,随即又停下。还是用力太猛了,她暗自想。再来一次,她将心灵延展至线的末梢,在思维的驱动下,极轻地拨动这根脆弱的线。线梢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开始向一侧缓缓地移动。
很好!这次有希望能成功!她平复了一下略有些紧张的心情,操控着蓝线开始在空中盘绕出一个圆形。线的那一端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延展,所画出的是一段完美的圆弧,静如止水、毫无波动。四分之一……一半……四分之三……快要到终点了,女孩的表情愈发凝重,线梢也移动的越来越缓慢。
终于,首尾成环!一个完美的圆脱离了与法术力源头的连接,在半空中出现。在脱离的那一刹那,它便剧烈地波动起来,圆周原本平滑的曲线变成了一条不断变化的波浪线,无数波峰与波谷出现在圆周上。
转眼间,又是两道蓝光从那团法术力中迅捷穿出,形成两条笔直的直线,在圆面之上交叉穿过。穿出的那一刻,时间仿佛突然就静止了下来。刚刚的起伏波动戛然而止,圆形平静如初,在两条线的穿插下,构成了一个简洁而又稳定的符号。
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女孩看向身旁的男性,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他也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赞许道:“嗯,真是不错,这么快就能学会,你可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女孩咯咯地笑出了声,熄灭了手中蓝色的火焰,十指相扣注视着面前那蓝色的符号。此时灯光亮着,细线的光芒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明亮,但是看久了,周围仍是会泛出隐隐约约的光晕。模糊间,好像这圆环又开始波动了起来一样。但是定睛一看,线条宁静如初,丝毫没有变化。看来这基本的结构还真是稳定呢。
“好了,你母亲也该回来了,今天就先到这吧。过会你可还要给他们看看我们的成果呢。”他推着轮椅到门边打开门,客厅里的阳光倾泻而入,让房间更显得明亮了几分。女孩眯起眼睛,蹦蹦跳跳地向正门的方向跑去,扑在恰巧进门的成年女性怀里,兴奋地叫了一声“妈妈”。
“艾伦娜,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呀?”门口的女性宠溺地把她抱在怀里,打理着她耳边深棕色的发丝。
“妈妈你快过来看!过来过来!”她拉起妈妈的手,一路小跑来到刚才的房间里。蓝色线条构成的符文依旧悬在空中,房间中间的桌子上方。艾伦娜的老师在轮椅上微微欠身:“墨特菲尔夫人,您来了?”
“嗯,格里斯先生,多谢您了。哦,这是你们刚刚做出来的?”她凑近了仔细端详着半空中的蓝色符文,“哇,这么精细的吗?不错,艾伦娜还挺棒的嘛。”
“是的,她学的真的很快。这是最后一个基本构型,多做几次熟练了之后就可以开始学一些复杂的自激发结构了。”贾罗伦·格里斯点头说道。
“是吗?”艾伦娜的母亲托科丽蔓·墨特菲尔笑靥如花,但随即话锋一转:“哦,格里斯,话说你听说了吗,我们情报局好像开始做一些向行政和财政那边的监视工作了……还有教会禁军,那里也派了人。”
“哦?我还没有听说。”格里斯的表情突然变严肃,双手扣在了身前,“我记得以前我们军部不是和财政关系很好吗?再加上新来的行政总长应该也是这边的才对……”
托科丽蔓说:“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难道说,上面又发生了什么变动?哦对了,我听说军政总长最近似乎和陛下单独会见了好几次,莫非……”
格里斯顿了顿说:“我觉得你想的很有道理。不过……这恐怕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吧?即使说军政和财政的联盟破裂,我们也并不是占优势的一方,更何况行政也是他们的人……就算教皇和我们的关系更密切了,那大概也没有太大作用吧?”
“的确,克里斯汀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妥。不过既然已经这样……”
“那还是小心一些吧。希望上面不要起太大的冲突,否则……”他垂下目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还是晃了晃脑袋,长叹一声。“否则恐怕又要波及到不少我们这样的人了。”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沃克莱亚的会议室里,气温降至了冰点以下。
围绕圆桌而坐的八人中,可怖的沉默压抑着神情,剑拔弩张的态势一触即发。在这其中,只有克鲁格的态度还算坦然——作为刚刚加入元老会的成员,尽管和财政总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并不能算是真正参与了这次争端。因此,他还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仔细观察其余七人的反应和表情。
他已从财政总长那里了解到,这是一次策划好的行动,也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将民权总长从元老会中驱逐出去,彻底消除民协在教会中的影响,回到原来只有六个人的元老会。之前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在为此时做准备,到了此时,这本该是水到渠成的。然而现在,不论是他还是财政总长都没有预料到,一直站在他们一侧的军政总长,竟然会毫无征兆地……背叛。
她用指节敲击着桌子,以她特有的尖利、刁钻的声线说:“再说一遍,我不同意。你以为你们财政行政相互勾结我都不知道哪?民权这回就是不能走,要不然还能让你们在这一家独大?再说,你问教皇的意思了吗?连陛下的旨意都不听就敢擅自决断,你们怕不是要反了?!”
坐在斜对面的财政总长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军政总长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开口说道:“你说你不同意,这很好。我再问一问,在座的各位,还有谁是不同意的,一并把意见提出来。假如超过三个人反对,那此事就暂且不提,我们就再让民协掺合得久一点,最好再强制驳回几个提案你们才满意?”
没有人回应。正当他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的时候,教皇说话了:“我想这件事我们还是先放一放吧。你也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下,然后把提案做上来。这种大事还是走正规流程比较好,不要这么简单就内定了。”
“走正规途径?”财政总长冷笑道,“陛下,您怕不是……”
“好的,我会和财政总长进一步完善这个提案的。现在关于这个问题的考虑我想可能还并不是很充分。”克鲁格突然发话说。财政总长转过头去看着他,终于说:“好吧,那此事过几天再说。还有,军部的那位女士”,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们情报局在我这边搞的小动作我可都是知道的,而且事到如今,我恐怕不得不采取一点措施来保障帝国禁军和御前侍卫的安全了……假如你执意要如此做的话。”
军政总长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教皇。教皇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我们还是要协商解决,你们双方都要积极沟通,毕竟保障帝国整体的安全与稳定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明白吗?”
“可是陛下,”财政总长说,“没有任何不敬之意,不过情报局对帝国内部机构的监视已经广泛和深入到了不正常的地步,难道他们不应当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是我们必须要继续容忍这种无休止的侵犯人隐私的行为?”
教皇皱了皱眉头:“如果你要讨论这件事,就请先拿出证据来,之后再予以评价。”
“好的,陛下。证据我自然会拿出来,不过假如没有比证据更有效的敦促的话,我想他们是不会有所悔悟的……”财政总长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一言不发的军政总长,接着就望向了远方的高处,不再说话。
风声在窗外响起,会议室里的气氛回归到了往常的平静。但这平静背后,汹涌的暗流还没有停止,而且愈发的激烈……
艾伦娜·墨特菲尔从睡梦中模糊地醒来,睁开了双眼。夜还很深,似乎比以往更寂静了些。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就睡在两侧,呼吸声和以往一样平静。“妈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嘘,别说话。”她母亲很快地回答道。透过夜色她仔细看去,发现父母其实都睁着双眼,并没有睡着。这是怎么了?她试着提取些许蓝色法术力来进行思维沟通,然而一股猛然袭来的空虚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都没有……不存在……这里的法术力已经被彻底抽干了!
难道说,是有人袭击?对了,她父母和他讲过,要袭击在一个封闭空间内的魔法师,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其中的魔力抽干,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限制对方的行动……然而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没有法术力了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自己母亲的手正在缓慢地向着床头移动。它动得太过缓慢,以致她一开始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那只手仍是逐渐地移到了床头,伸入了丝绸和棉絮之间一个不为人知的缝隙,轻轻地取出了那紫黑色的……
两朵黑莲花?!
霎时间,黑莲花发出耀眼的紫光,托科丽蔓和克里斯汀两人各拿一朵,转瞬便吸取了其中所蕴含的法术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卧室的门砰然破开,两束白光交错直刺进来。果然对方是发觉了异样,立刻开始袭击了吗?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有了法术力,以他的能力,难道还会怕这种程度的攻击?克里斯汀将黑色的气息运于掌心,完全激活的回路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帷幕——展开!
黑雾喷涌而出,在三人身前形成一道厚厚的屏障。两束白光在打到上面的时刻就被吞没,消散的无影无踪。紧接着,三道蓝光从他的身后发出。托科丽蔓的精神攻击接踵而至,门口袭击的三名通联使几乎毫无反抗的余地,同时失去意识躺倒在地。
“艾伦娜!右边第三块瓷砖下面是密室,你去那里面不要出来!”托科丽蔓急促地说着,将一小簇蓝色法术力甩给女儿。与此同时,克里斯汀已向门口冲去。法术力真空不可能造的太大,既然袭击者在门口,说明那边就能有足够的法术力!即使有伏击,他也有自信能够挡下这一击!
艾伦娜略一愣神,随即翻身到墙边,右手指尖触地,蓝色的魔法纹路在瓷砖上显现出来。咔嗒一声,两块瓷砖中间裂出一道刚好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她抬头望向已经冲出门口的父母,一阵恐惧涌上她的心头。她只是判断出了有袭击,还没有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第一次交锋就在眨眼间结束。刚才她不过是凭着本能听从了指令,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来袭的不止这三人,这点可以肯定,危机还远远没有接触。自己虽然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成为累赘,变成别人要挟自己父母的筹码!她向地下的密室看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最后望向父母的背影,接着扶着瓷砖的边缘滑下了密室。
指尖拈出一朵蓝色的火焰,密室被幽幽的蓝光照亮。里面的空间很小,不过是两米见方,四周空无一物,借着法术力所给予的透视,能看见最里面的墙上还有一道暗门。看来是专门为了藏身而设计的密室没错了。
她踮起脚试着合上入口的瓷砖。太高了,手指接触不到……只能用法术力驱动来关闭。刚才母亲所给的蓝色法术力已经在打开密室时用完,不过所幸法术力真空的范围很小,到了这里已经可以感受到四周有稀少的法术力。从空气中搜刮了一些黑色法术力,总算是把入口关闭。她喘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又通上蓝色的法术力,将心灵的眼睛延伸到卧室之外,灯光被点亮的客厅。
在靠近走廊的门边,克里斯汀和托科丽蔓两人斜向而立,警戒三个方向的来人。围绕他们而站的是八个人,其中七人穿着教会禁军或是御前侍卫的服装,只有中间的一人穿着随意的常服,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写意。
托科丽蔓目光环视一圈,最终锁定在中间那人的身上。“尤金,你最后也还是被他们收服了?真是可惜,以你的才能,应该不至于沦落到为那种人效力吧?”
“唉,大姐,你看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他无奈地摊手笑笑,“我是那种会被收服的人吗?不过是他们给的待遇更高,我就帮忙做点事情而已。工作需要,您二位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托科丽蔓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仔细打量着其余七人。那七人虽然全都达到了通联使的水平,但最高也不过在中阶,和刚才进门的三人位于同一水准,即使人数更多,也并不构成威胁。真正难办的只有……
尤金·布鲁斯,帝国情报局这一片分区里唯一的神通使,而且是那种并非刚刚够格,而是已有一定资历的神通使。换言之,几乎可以说是在整个情报局内,法力最强的存在。
所谓神通使,是对法术力运用达到一定水平的人的一个普遍称呼。对使用法术力的人一般分为四种等级,等级越高能力越强。在完全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之上,最低一级是术士,即刚刚会运用魔法的人。这些人能做的,不过是用法术力强化自己的身体或是一些物品,所谓魔法,必须要凭依在实物之上存在。再向上一阶,即是魔法师。魔法师对魔术回路的运用已经可以说相当熟练,并且能够通过魔法制造出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比如从空气里生成火焰,制造武器,或是召唤协助作战的生物。第三阶是通联使。通联使与魔法师最大的区别在于魔法师只能用法术力扭曲现实,再用他们所创造出的现实存在达成目的,而通联使则是使法术力本身在空间中具像化。他们所操控的是纯粹的能量而非能量所创造出的物质——这也就是为什么初阶的通联使往往和高阶魔法师之间有着巨大的能力差异。而最后,在通联使之上的,则是神通使。这一阶并没有明确的限定条件——他们的能力远高于一般的通联使,对法术力任何形式的运用都极其精熟。他们的人数也极为稀少,约占所有通联使的1%~2%。在整个帝国中,这样的人可以说不超过50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人,尤金·布鲁斯,即是这几十人中的一员。与常人不同,他的头发是漂亮的银灰色,颇有神采的面容上是一双碧绿的眼眸。他的穿着很随意,手中也空无一物,只有背后背着一支漆黑的长笛。那是他所惯用的神器,古兰多笛。
的确呢,他应对墨特菲尔夫妇这样等级的通联使,完全没有必要严阵以待。以他的水平,按说应该可以轻松取胜,毕竟神通使和通联使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然而有些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尽管两人本身只是通联使,但他们并不是毫无胜算,因为……
寒玉精魂,侵入,掌控!托科丽蔓在内心默念,精神魔法在无声无息之间侵入了其余七人的心智,虽然不能完全掌控他们的行为,但至少可以保证他们无法展开有效的攻击——前提是魔力的供应足够。在不解除精神防御的条件下做到这些,全部是依赖于她所佩戴的灵石,寒玉精魂。从克里斯汀父辈那里传下来的灵石,是一颗优秀到难以想象的蓝色灵石。几乎所有心灵魔法都可以以之为媒介施放,并且无一不被大幅提高了功效。这样一颗灵石对于蓝色通联使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而且传闻——尽管只是传闻——这颗寒玉精魂是整个帝国境内法术力容量最大的灵石。许多人都曾经听闻过它的存在,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在谁的手中。而在寒玉精魂的扶助下,他们二人联手的能力已经能够逼近于甚至达到神通使的境界。
默契地,在同一时间,克里斯汀展开了对尤金的袭击。浓郁的黑雾带着凛冽寒风和杀气席卷而来,喷涌的法术力如同狂风暴雨轰击过去。具象的黑色法术力是最具破坏性的实体之一,在它无情的扫荡下,鲜有什么能幸免于难。而在另一边,托科丽蔓以极快的速度压制住七名通联使,同时心灵攻击也如期而至,蓝色与黑色的魔法同时向尤金攻来。
尤金脸上轻蔑地笑了笑,但动作丝毫不缓。如鸟一般的迅疾,他从背后抽出长笛,在身前划下的同时,紫色光芒所刻画出的圆盘状符文在面前呈现。刹那间,强光迸发,黑雾径直撞在符文上,将四周的空气激发出一阵动荡。紧接着,蓝光也在符文上显现,那是心灵魔法被阻挡的痕迹。
“上来就拿出古兰多笛,尤金,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啊。”托科丽蔓说着,纤细的五根蓝线从指尖穿梭而出,在空中交织过后,将前方的紫色圆盘团团缠住,同时继续向后延伸,指向尤金手中的长笛。而克里斯汀则转攻为守,黑色的帷幕再一次护住身前,防备突如其来的袭击。
尤金轻哼一声,举起长笛。在被蓝线束缚的圆盘之上,三个同样的圆盘在他的斜上方出现。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静止在半空中,而是在高速旋转着。他猛然挥舞手中长笛,三个圆盘飞向两名对手的不同方向,并将其包围在正中心。
“托科丽蔓,闪开!”克里斯汀喊着,拉起托科丽蔓向旁边横跃。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三个圆盘两两之间连出了紫色的电流,而它们围出的三角形区域里,地面上也泛起了紫光。
克里斯汀和托科丽蔓在半空中翻身落地,然而尤金的攻势丝毫不减。黑气凝成十余把匕首,他手掌向前一挥,匕首朝着克里斯汀的方向穿刺过来。而克里斯汀这一边,十余道蓝光同时窜出,精准地冻结住每一把匕首,如坚冰凝结,深蓝色的流光闪耀,使其停在空中,半寸不能向前!
但是……太慢了!紧随匕首之后是爆炸般喷涌出来的紫光,如同超新星爆发的亮度,存粹的法术力以极高的能量向两人碾了过来。那紫光的源泉是长笛的末端,而到了几米之外的距离,它已经完全覆盖了两人从头到脚的每一寸区域,没有一丝遗漏。这才是神通使加上合适的神器所发挥出的威力吧……
必须挡住这一击,否则两人谁也不能幸免于难!但是刚刚为了限制法术力凝成的匕首,他通的是蓝色法术力,切换到另一条回路需要时间,尽管用时很短,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时间差就是致命的!
没办法,只能用蓝色魔法来勉强防御了!他用指尖在空中点出一点蓝色,精密的法术力网络随即展开,早已事先搭建好的结构在面前以极高的速度形成。蓝色法术力网,通过分散和引导能量以使纯能的攻击无效化。然而这种程度的能流密度,究竟能不能……
不能,没有作用。不是分流的不够,而是根本没有效果。黑色法术力以丝毫未减的态势砸在他身上,将他的身体轻松地抛飞,狠狠地撞向对面的墙壁,在其上撞出两道裂痕。克里斯汀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从背后到全身,鲜血从衣服里面渗了出来。而原本在他身后的托科丽蔓,由于克里斯汀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倒是未受太大损伤。但是,以他二人现在的状态……
“呐呐,我说,你们不知道古兰多笛有反蓝保护的吗?唉,还真是难为你们了。”尤金举起长笛,朝着还半跪在地的托科丽蔓一步步逼近了过来。“抱歉,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