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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鹦鹉
那悬崖又陡又高,生满藤蔓,在崖壁的高处,则有着数十个巨大的蜂巢,发出不绝于耳的嗡鸣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那些蜂巢表面还会不时闪动一下,就像一个巨眼在迅速地眨动,令人颇为惊异。
再看悬崖下方,有一伙人聚集在离崖底不远的溪岸边,正在高声谈笑着。
这些人大多是坐着的,但坐具却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一张张由人体构成的“软椅”——那是由好几个奴隶跪伏在地上,用自己的脊背和手臂搭建而成的,奴隶主们就得意洋洋地高踞其上。为了与奴隶们那低贱的皮肉隔开,主人们的身下还垫有一张有着漂亮花纹的皮毛褥子。
其中也有几个人在走动着,但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却显然不是没有坐具,因为有与他们人数相符的“软椅”在一旁空置着。
他们走得十分悠闲自在,同时还在进行愉快的谈笑,就像饭后散步一般。
伊阿宋驻足一看,认定了目标,就带着从肩舆上下来的宾客们一起向着这群人走去。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就停止了走动和交谈,回望过来。
等走到近前的时候,尤里卡已经知道伊阿宋认定的目标是什么了。就是那些人中最显眼的一个。
这人体态庞大,身穿一袭闪着奢华光泽的袍服。袍服是宽松的,但却掩盖不住布料下方的强健肌肉,而他那雪白的连鬓胡也同样遮掩不住一脸的横肉以及由这横肉所形成的凶残的、似笑非笑的微笑。
不用说,这就是今天的主角,瑰乔丽的新郎,亦即音乐家所说的那个“猪人”了。只见他拄一根精美的手杖,傲然挺立着,威严无比,一望而知就是这群人的领袖,其他站立者都不过是陪衬而已。还有一个奴隶,手捧着一只红蓝相间的大鹦鹉,恭敬地跪在“猪人”的脚边,成为了这幅“肖像画”中另一种必不可少的陪衬元素。
一直到伊阿宋一行人走到跟前的时候,他都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正视来客,却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那气派宛如一个国王在等候臣下的觐见一般。
在这个距离上,尤里卡好奇地端详着“猪人”,发现他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身体肯定是非常强壮的,除了拥有雪白的头发和胡髭外,面容上也没有什么苍老的迹象,如果未经说明的话,一定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人已是高龄之人,但他的整个形态又透露出一种邪气,似乎他之所以还能拥有这种旺盛的活力,是因为他像一具吸饱了鲜血的僵尸,用偷来的生命力置换了体内的衰老气象。
再看他的眼睛吧,眼神是那样的强悍和锐利,甚至还不时流露出几分毒辣的凶光。难怪音乐家说“猪人”是有兽性的,尤里卡心中想道。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伊阿宋向“猪人”问好,然后又特别介绍两位南方来的使者,但“猪人”却恍若未闻,依旧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将军和尤里卡。
将军有些不知所措,估计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知该如何应对。尤里卡还可以猜到,将军的心中是颇为不满的,因为从上码头开始就被轻慢了,而现在像觐见君主一样来见这个奴隶主,还要遭到这样难堪的对待,自然让他光火。
将军也默不作声地同“猪人”对视着,看来他已经决定要矜持以对,不首先开口了。
“跪下!奴隶!”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原来是那只大鹦鹉开口了,这严厉的命令声便引起了周遭奴隶主们的一阵哄笑。
“闭嘴,你这小滑头!”“猪人”低头看看学舌者,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接着伸手摸了摸那鹦鹉的头。
“是的,主人!”鹦鹉乖巧地答道。
“你们既然来了,我当然要表示欢迎的。”主人这才转向将军道。
将军听主人先开口,也就放下身段,展现笑容,还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主人却对这些客套话毫无兴趣,直截了当地提问道:“不知你们此行,真实的意图是什么?”
将军听了一愕,似乎奇怪主人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随即答道:“当然是要考察一下北方的状况,看看是否适合我们南方邦……”
“呵呵,果真如此吗?”主人发出一声冷笑,“好像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似的。”
“这……这是当然的,兹事体大,如何能够不严肃对待,谨慎权衡,一旦发现弊大于利,我们当然可以说不。”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说得多么认真啊!”主人拿起手杖指着将军,一边嘲笑一边对四周的奴隶主们说着。那些人就又一次集体哄笑起来,而那只鹦鹉也趁机大叫着:“去死吧,蠢货!”
将军气得满面通红,忿恨地说不出话来。
“不,不,不,”主人放下手杖,收起了笑容,“我们非常清楚,你们有着极大的困难,已经差不多要面临绝境了,而这个机会不但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你们所谓的‘考察’,不过是想要讨价还价,借机为自己多讨要些利益罢了。”
将军像是被人当众扒下了裤子,又是恼恨又是羞愧地否认着,但那否认的声音实在苍白无力。
“实话告诉你吧,北方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欢迎你们合并过来,因为这样就等于要把我们多年的经营成果无偿地分享出去,是直接损害到我们利益的事情!而你们会得到这个机会,主要原因是‘中心’那班人的心血来潮!如果你们选择留在南方烂掉的话,我们之中有很多人是更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的。所以,我劝你们放清醒一些——现在可不是我们在求着你们的加入,而应该是你们在乞求我们的收容,明白了吗?”
这番话传递的意思是如此直接而清晰,倒使得将军冷静下来,不再辩解,涨红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
“当然了,在知道感恩的前提下,稍微讨价还价也不是不可以。”主人冷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可不要期望太好的条件,我劝你们还是识趣一些,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如果因此而错失了如此宝贵的机会,你们会后悔莫及的。”
将军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已经无力反驳,但终归还是有点不甘心地说:“从生存状态来说,我们确实比较困难,急需一个转机,但我们这边也有不同的声音呢,如果不为南方争取到好些的条件,我们要做这个决定也是会面临很大阻力的。”
“什么不同的声音?”
“主要是从伦理和道德的角度,有不少人还是无法接受奴隶制的。”
“哼哼,愚蠢的南方人,竟然还在这样的小地方纠结——伊阿宋,你这次的表现不怎么合格啊,在合并的事情上没有表明我们的态度,给了他们过分良好的自我感觉,这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这样的问题都没有交待清楚?”
伊阿宋在之前的对话中一直没敢插嘴,现在才赔笑道:“回老校长的话,是我的错,不过他们之前也一直没有提到这个问题,让我误以为他们已经解决这种争端了。”
“那么,你就在这里跟他讲清楚,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让大家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办事,不要让别人说你居然辜负了我的栽培。”
“是!”伊阿宋精神一振,大声答道,接着又对将军说:“阁下也许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奴隶制源远流长,古已有之,而人类历史上也从来不存在过一个没有人奴役人的时期——即便在只有两个人的伊甸园之中,一个人也要听命于另一个人;即便在人类取消了奴隶制的外形,规定从此不许买卖奴隶的黄金年代,奴隶制的实质也依旧存在,因为人类一如既往地占有其他人的劳动成果,并用法律来保障这种权力。
“这是为什么呢?答案是就如战争和对抗一样,奴役也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奴役的欲望和需求深植于人的心中,人类可以伪装和掩盖这种行为,却不该刻意地回避,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你们废奴邦的失败,不就是一个有力的范例吗?”
“不论怎么说,奴役总归是不道德的……你的这种解释只是指出了人性的弱点,却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将军在试图寻找一个反击的突破点。
“我正要说到这一点——如果把奴役的概念放宽,那么奴隶制其实并不限于人类本身,还包括了植物、牲畜、机器以及其他任何的人造物。如果说奴役同类是不可接受的,那么阁下认为奴役其他的动物、植物以及自己的造物又是否算是不道德的?”
“这……当然,当然,不能算是……”将军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反问一个这样的问题,一时有点懵了,只好含糊地答道。
“很好!那么,奴役克隆人也就不存在伦理上的问题了,因为我们并不将其看做人,而将其看作是一种生物机器。”
“生物机器?”将军脸上露出白痴一样的神情来。
伊阿宋宽容地笑了:“这其实是一个观念转化的问题,您之所以会有道德上的困扰,是将其看作自己的同类,但这是一个错误的观念。”
“怎能不将其看成是人呢?他们不是人又是什么?”将军傻乎乎地问道。
“呵呵,容许我来解释一下吧,”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厂长插话了,“我们为什么不把克隆人看成是自己的同类呢?这就要从‘胚种’说起了,经过之前的参观,您应该已经很清楚‘胚种’才是这种生命的实质所在,而‘胚种’的核心,就是蕴含在其中的基因。正是靠了基因,生物体才能表现出特定的性状来。而所有‘胚种’的基因都是完全由‘中心’设计和创造的,这就从源头上决定了克隆人是人造之物。所以我们当然可以将其看作是一种生物机器了。”
“哦,我还以为克隆人的身体之中少不了有一些自然人的基因呢。”
“当然,在设计克隆人的时候是要参考人类的基因总谱的,但它只是在最基本的层面上有相似性,这种相似性不比人和猪之间的更大——”厂长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由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猪人”,看他并未显露愠色,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当他看向伊阿宋的时候,发现后者正在生气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