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

         隔着一个公交站台到另一个站台,蜂箱洒落在路边成了我心中的曲线,你所说的3分钟车程,我也数了数,嗯,如果让我来放置,不多不少三十六只蜂箱,不会凌乱,不用哀伤。它们能成群离去,也会成群归来,也是我喜欢的数字,嗯,如果就这样,我愿做这样的养蜂人!

        六天前的早上,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特写,我坐在六号班车上,8点钟的康桥东路堵成没有花蜜香味的荒野焦土,如果没有远处那里的交通灯指引,也就像没有某只蜜蜂给出信号,它们不知道路边有成片的迷途花,哦,是荼蘼,反过来读更有趣些!我隔着迷蒙雨气的车窗看到你走出木板搭制的小屋,披散着头发,拿一把木梳,近处着眼是青黄,远处是白色的花。若是说实话,一开始的惊诧是你手中闪耀着的红色,我依稀分辨不清这把红木梳特有的光色流离,尤其是在这十月里枯萎的树下,刺痛了我满目赤白的眼;但这不是尽头,飘荡而出的隔风的纱,漫卷起你晨起莫名失望的脸,是我好久没见过的过往,可惜隔了窗,还有厚重的雨,只能记得从上一个站台,到下一个站台间,都是你系着彩带的蜂箱......

        唉,我在车上!只有远离!

        嗨,你好!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有必要上前来跟你说句话,可能会让我心里好受些。

        你皱起眉头,一脸不悦。倒是跑向那辆不曾见的皮卡,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上面有很多英文标签,是日期和不同的多酚,我扫了一眼,只能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了。

        你是.....调香师?

        嗯?你怎么知道......哦,这些瓶子啊。你浅浅地对它们笑,像是对自家的孩子般有着欣慰,我也能察觉到你淡淡的满足感,到底是个奇怪的人啊。

        是你的玻璃导管和小滴管,还有......对,瓶子上的醛类,芳香油。

        哦,这样啊,你可挺有意思的!

        ......

        我可没有说是执意过来的,就算昨晚跟每日平淡的同事们聚餐,深夜陪朋友吃夜宵还饮醉,在别人家里过份失态,可今天早上醒来还是不自觉循着公交的路线,像一只蜜蜂般,似乎是有着同类给出的讯号,这儿有让我惊奇的成片的花吧。

        你让我进了你木板搭制的屋,一张床,有地毯,四壁的纱,一套小巧的茶具。

        你不怕我是坏人么,我是说,一个姑娘,一个人......养蜂?

        我有喷雾还有防狼电击棒,再说你那么瘦弱,我可是练过一段时间自由搏击呢,哼!谅你也不是个笨蛋!

        那你一个人不害怕么?其实随便去哪个工艺间,调香这个行业......

        嘿!我是养蜂人,调香只是我的爱好,我怕什么,怕出事?所以跟你说的一样做一个安定的调香 师,那才是最可怕的,每次调出来的都不是我自己的香味.....唉,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地方有点小,我去煮一壶茶,你坐下等会。

        这样留下一句就出了屋,留下我一人在这同样让人倍感孤独和恐慌的空间,如同她每日所处,一步一步都是难安吧。

        迟会她端着热水进了屋,你是因为那些白色的花?本来春天末了的时候就该不见踪迹地 ,可现在季节都变了,我也是很好奇这一片白色的荼蘼呢,这可是入秋的季节了!

        也算是原因吧,我的确好奇是为了这花,还是为了什么让你留在这,养蜂很累吧?

        你想知道什么?你也知道荼蘼......我的蜜蜂也要备足花蜜过冬啊,就算是不该有的光景里遇到的不该有的花,只要有花蜜,我就留下。

        哦,原来是这样啊,是我想多了。是我偶然听过的一句话,只有走过世界荒芜的人才能一眼读懂另一个人的世界,我当然不是来探知你的过往和未来的,只是有时候的事和人吧,总会往相似处靠拢吧,不然你怎么不一开始就赶我走呢?

        嗯,那要是我现在赶你走呢?你会后悔跟一个不知趣的人讲这么多么?

        只要是相似,都会知趣,既然知趣,那肯定在读到你赶人的意思前,我自己早就走掉咯!

        哈哈哈!哈哈哈!你又笑。可我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难过吧,抱歉我实在是过份了些!

        有些场景本身就很奇妙呢,我都不想知道你是谁,可我愿意给你煮一杯茶,就像我一直记忆深刻的梦。你站起身来,从床下面变出一把旧吉他。我在养蜂之前呢,是个调香师,可在再之前呢,我自己试过当一个调音师,吉他也是爱好吧!之前很久的梦,要是你不赶时间......

        我梦到自己在小的剧场酒吧歌唱,我不用亲手去触碰那些乐器,它们会自己出现,自己弹唱。我想到什么旋律,它就自然而然出现在整个空间,第一小节是钢琴独奏,下一个重音处加入贝斯。如果我觉得还有欠缺,可以去换个风琴轻音到指尖柔软地流出清泉,然后有鸟儿衔来一颗果实,在这个循环加上鸣叫,配上两小节鼓点种子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再然后,枝繁叶茂到能见到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天。我隔空拨弄手指,划过未知的弦,黑白琴键自如地在跳动,真是让人满足的一切......然而你不能预知的泉水,它弥漫开到四周的一切,越来越高,及我的腰,越来越冷,小提琴在蓝色的泉水里哀鸣,琴弦泛着同样绚丽的蓝光,我逐渐麻木,痛苦,窒息,然后醒来......

        我也站起来,作势要走出门口。

        你这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么?不也是听了这么多!

        哦,说什么?那就谢谢你的茶,跟这个美好的下午,要不跟我出去看看吧!我挽起纱幔,外面是暖洋洋的天。

        你背靠着手走出来,一脸尴尬或者是觉得我实在给出了不恰当的态度。

        嗯,你的蜂箱都系着彩带呢,也挺好吧,我想如果我问你是当调音师久呢,还是调香师久呢,还是养蜂人?

        调香久一点吧,调音毕竟只是曾有的一个梦,然后仓促就做了点,其实养蜂也算是为了香味吧。

        那你最爱的还是调香,所以不用缅怀,就像做房子要有砖和瓦,可你住进去之后不还是会用地板,或者吊顶,或者墙纸,或者画布什么的把它们都遮起来,因为砖和瓦其实会让你不舒服的。

        哼!倒是个有意思的想法!哦,那就原谅你之前的不礼貌......

        音与香,谁又能想到在写出来之后它们是那么地相似,可毕竟要写出来,不然就不会有不然了......

        再之后,如果我再说下去,会不会就没意思了些?不会么?

        那你自己告诉我其实这间木板房是本地居民看你一个女孩不容易借给你住的,你的皮卡车里有帐篷和睡袋,看来你还经历过一个人月夜的郊外啊,都是些很有趣的经历呢!

        你告诉我后天你就走了,再往南,去南平,去见你青春走远后还没来得及见的武夷山和灌木,带着你的蜂箱,或许在回广州之前,留下蜂箱在某个未知的花田,它们也值得筑巢在四下不愁生活的美丽绝伦的花海,同样的你,也值得筑起你希望的巢,即使难安即使不堪,都是一步一步走向让你舒服的巢,是你亲手触碰和塑造的一切,绝不会被水幕蔓延,让你在某个窒息的夜醒来,却仍然是不合时宜跟不想见的逝去岁月。

        星期一我还会路过你曾住过的花田,那时你也在南去的路上,然而走远却是一件真的很开心的事,在碰到下一个有助于我认知的人之前,我会记得很清曾有个有趣的下午。这是不可预知的一场奇缘,离去又如同香味,从一小点散开浓重的气息,渐渐地,渐渐地,都已不可闻,若然回味,你却能记得曾有的浓郁,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也值得去筑起属于我的巢,砖瓦也好,内饰也好,我倒是希望有幼时希求的屏风,不用太过考究,会成为让我感到舒服可以触碰的不期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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