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系潍水(系列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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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是不是有点那个年代的味啊,青涩。这是初三时候的运动会期间拍的照片。

第七节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现象:小孩子都不爱穿鞋,大人给穿上鞋子后,他们不自觉地就会把鞋袜拉扯掉,光着脚在地上走,特别高兴;在海边、河边,人们习惯性的会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水里,或者走在沙滩上,享受那份愉悦。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因为接了地气。

地气这个词出自《礼记·月令》,孟春三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地气,即地中之气的意思。一提起地气,就想起童年老家的火炕,那是最最接地气的。住火炕的人,可以很好地接受地气,身体得到天地五行的自然协调,不易得病。

上小学的那一年,父亲在村里的小学前面盖好了新房子。新房子的墙,是用土夯实的,土墙底下用石头砌好地基,土墙的两头和上面用砖裹住。整个土墙约半米左右的厚度,保温性非常强。每个住宿的屋里,都垒了回龙炕。回龙炕?那可是先人多年积累的经验。烧炕的烟火不是直接顺着烟囱出去,而是在炕洞中有多个回转,这样就均匀了土炕的受热面积,充分利用了热量。那时的农村是用锅炒菜、做饭,锅与炕相通,穿过土炕后,另一堵墙上有个通道,直通屋顶,屋顶上面再按上一个烟囱,防雨放风。晚上的炕都是温的。而到了雪后最冷的三九天,整个屋顶象盖了幢厚厚的白被子,高矮不同的烟囱像出气孔,钻出被子透气,每日三餐之前不约而同地冒着白烟。檐底挂满上粗下细的冰凌,长短不一。

日暮时分,屋顶炊烟又起,街道上就会飘着不同的菜香,玩了一天雪仗的孩子鼻子是最灵的,哪一个香味是妈妈做的他们清楚的很,闻到菜香就是解散的命令,忍不住咽唾沫的馋相,急匆匆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整个村的街道上一下子失去了喧闹,显得有些冷清;只剩下孩子们的那些创作,摆出各种姿势的奇形怪状的雪人、滚的超大的雪球,它们孤独而又安静地呆在雪地里;打雪仗时留下的炮痕,不规则的出现在墙壁上、草垛上、房子的大门上。

冬天的晚饭是按照日暮的时间确定,天黑之前吃饭。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更不用提电视了,黑白电视也是刚刚出现在公社大院里。农闲的冬天,串门唠嗑是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父亲的人缘好,晚上10点以前是关不了门的。泡一壶花茶,往炕上盘腿一坐,守着一盏洋油灯,唠着他们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事儿。我凑到跟前就是帮忙倒茶,给大人点烟,那是我“喜欢”的事儿。因为这样,等妹妹睡着后,说不定父亲会给我变出一块我梦寐以求的糖果。

那个时候的父亲总是能搞到些茶和旱烟,还有适当的糖果,虽然不是很贵,但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已经算是奢侈品了。真不知道父亲用的是什么法子,现在想起来,却是更加的崇拜!因为按照那时我们家的情况,刚盖了房子的家庭,只有过节才能吃上顿白面水饺的家庭收入,这些“奢侈品”,原本是消费不起的。

要是脚有点冷,就不必盘腿了,把脚伸进炕头的被子底下,没有规矩,怎么着舒服就怎么着来。晚饭后母亲总是把锅底塞满麦糠,这样,未烬的锅底会慢慢引燃那些麦糠,白色的烟雾顺着盘回的炕道,逶迤曲折地流出屋顶,又淡淡地消失在无垠的夜空。雪后的夜,皎洁的月光覆盖着清冷静谧的农村,丝丝炊烟飘渺的浮现在晶亮的屋顶,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美得令人窒息。

用纸糊的窗格子,外面盖一层厚厚的稻草草甸,缝隙处透出微黄的灯光。外面无风,村外光秃秃的白杨树一排排列队站在月光下,树下的雪地里,留下了横斜的枝影,稀疏淡然,而靠近树的那些排列,与压过积雪的车辙相交叉,伸向未尽的远方。每一个画面,每次想起,都好像神话里的仙境!炕上铺好的棉垫,将那股暖流缓缓地保持到天明,同时提升了室内的温度,盖一层棉被就可以轻松过冬了。对于老人和孩子,用火炕度过冬天,是最大的福报。刘纯在《短命条辩》里说,“病家不接地气,故阴阳不通。是之阳气自行消长,而症候随之消长。”

土炕是农村独有的,也是城里人只能向往的。农村的“上炕吧”和城市的“请坐”相比较,“请坐”二字感觉还是多了一份礼节性的客套,一句“请坐”让人显得多多少少的有些拘谨;而炕是这家人睡觉的地方,吃饭的地方,炕上坐着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一句“上炕吧”,就显得格外的实在和亲切!把人的心一下子就拉近了。你若是觉得冷,就把脚伸进被底下,暖暖和和的,舒服是在脚上,却一直流淌到心里。

还有老家的院子,院子里的菜畦子,一提起老家,就有写不完的事,还是书归正传吧。

一册《周易》,说穿了就是在讲如何“接地气”“接天气”“接神气”“接人气”。古人是注重养气的,有了气,人就存在着灵性、慧根、缘分,就能得到地助、天助、神助、人助,就不是一个孤悬、搁浅的生命,就没有断和天地相连系的那条“脐带”;相反,人一旦断了气,生命就枯槁、萎顿、憔悴、死亡了,就断绝了滋养,结束了天地的任何护佑,油涸灯灭。古人讲,天人合一,物我混同,心斋坐忘,齐物无碍;佛教的最高境界是“空”,“空”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人的精神意念完全溶于茫茫天宇之中,和物没有了界限;道也讲究浑混,就是人和世界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就是得鱼忘筌。

中医有歌诀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人体如此,人和宇宙之间也是如此。

在北京日子,每天都想念老家,对比太鲜明了,让我不想都难。雾霾不分昼夜的笼罩在上空,有些酸臭的空气,无论晨昏;白天若能见到太阳,已经算是万幸,晚上要想看到星星,那真是梦中的奢望!地底除了地铁通道,就是下水道,弱电管道,暖气管道,所有的高层建筑起码地下三层都是空的。与老家的环境相比,稍微夸大点说,就是天上和地下,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巨悬殊。在北京工作或者生活,接地气这个词儿,似乎沾不上什么边儿。

即使不着边的事儿,也得去寻求一种调节吧?!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好去处——一大片儿草坪。于是,日落后去草坪上接地气,成了一种享受!

朝阳区的CBD大多是办公区域,高楼林立,但绿化还是比较好的,但凡有点空地儿,就种上点草。在财富中心与世贸天阶之间,便有一大片小山似的草地,草地的外围边际有竹林带环绕。草地中间有一条东西通道从中穿过,像小型的隧道,通道上面设计了圆形顶,圆形顶的周边是环形的绿化带,中间凹下一层,里面均匀地堆放小石子。站在圆形顶上,西侧正对了世贸天阶,而东侧便是CCTV的“大裤衩”。

这片草地全部种植在顺着圆形顶顺势而下的斜坡上。南北两面各有两条通道穿过草地,便于人们休憩、游玩。草地的背面是一个高档居民区,南面是商业区,多数是外企的办公区域,周边的咖啡店以及西餐店遍布,经营者大多都是外国人。东南角的高楼是国贸大厦和嘉里中心,正南有数尊石像立于通往光华路的东侧,所在草地的西面是一尊半蹲的石像,类似于“思考者”,细看也不是;而西侧远处便能看见世贸天阶顶层的大电子屏,在夜幕降临之后,吸引着众多的游人昂着头——“北京人往上看”。

南面小路边靠近竹林的位置,脱掉鞋袜,在柔软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仿佛回到潍河岸边,手机里播放着佛教音乐,刚开始就是那首百听不腻的《佛顶尊圣佛母心咒》,盘降伏坐,结阿陀定印,微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不停地默念“唵嘛呢叭咪吽”,将身心融入法界,感受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微妙变化,偶有嬉笑而过的儿童、老人,也早已波澜不惊,心无涟漪。清凉的泥土气息慢慢从脚底涌起,进入内腑,而清新的草香也随着呼吸直入丹田,那丝清新和清凉在体内相遇相溶,伴着梵唱渐渐地流向全身的每个角落。

忽然就感觉到了老家潍河岸边的沙滩上,熟悉的绵软的细沙,河边的虫鸣鸟叫,岸边树林里莫名的野花偷偷的绽放,还有树梢上端坐莲花之上的父亲!慈祥的父亲远远地向我微笑,却感觉近在跟前,只是我过不去,也发不出声音,我拼命的招手也无济于事,只能看着他渐渐的模糊,直到消失。

有风轻拂额前,远望河面平静如镜,河对岸还是那个熟悉的扬水站,在扬水站的上空飘来一朵祥云,那不是观世音菩萨吗?!左手托净水瓶,右手结拈花印,周身遍现佛光,越来越近。渐渐把我包含在光环里面,杨柳枝的尖梢处滴下一滴甘露,却像瀑布,畅快淋漓地径直从头顶灌入,却无从溅落,直至慢慢流入每一寸肌肤,指尖,就连脚心也变得湿润了,浑身柔若无物。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那么殊胜的六字大明咒,那一刻整个宇宙停止,十界凝神倾听!每一个字都那么震撼,那么慈悲,每说一个字,菩萨的周身佛光就会更炽盛。随着六字大明咒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渐渐谈去,周围完全化作了一片白光……

那一刻,没有了念,没有了想,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成了一片白光……似乎系于天地的某一处,不确定在何处,可能在千里万里之外,可能在一颗永难抵达的星辰上,可能在山的某一角落,水的某一滩涂,树的某一株,草的某一棵,可能和远方某一缕心念牵系,可能和前世今生的某一事关连……冥冥之间,也许知晓,也许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半时辰,像睡醒了一样,草地周边隐隐约约的灯光和远处路灯交相辉映,繁星点点。感觉自己就在星空里,随意伸展一下,浑身的自在、惬意,腿竟然没有麻!穿上鞋袜,发现周边已经没有行人,寂静的草地和昏黄的灯光,还有远处三环上依旧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猛然醒悟,这是凌晨的北京。

久在外地的人,必然心系故土。那条千古流淌的潍水,那条孕育了无数才子佳人的河,一直在我心里。

(本节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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