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您一起走人生（20）老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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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饶命

      由于住宅楼正在紧张地统一改造中，家里厨房和卫生间都被掀得一片狼藉。工人们进进出出父亲立在旁边实在碍事。我要他去阳台上看书，他口口声声说好，等我收拾屋子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就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他提着小桶到楼道临时自来水池边洗衣服，回来时浑身异味刺鼻。连忙上下盘查老头怎么回事儿，一眼瞅见桶子里装的是“洁厕灵”！老糊涂将洁厕灵当成洗衣液了！

      一下气躁起来，夺下衣桶，掩着鼻子就往电梯口跑。老头儿跟出来大声嚷嚷：不要扔掉我的衣服啊……你扔了我就不治病了……

      拗不过病人，只好又转身回来在自来水池中死劲漂洗，晾晒在阳台上。再反反复复地告诉老头儿这段时间不要乱碰洗涤用品，过几天就装修完毕能用洗衣机了。

      没安静多久，老头又从楼道口拾起一把邻居扔弃的破小椅儿，当成宝贝似地收进屋。这下可把我惹毛了，一脚就将破椅儿踢出门。老头马上吵闹起来，他想以后坐在小椅子上择菜，我附在他耳边狠狠地嚷道：我买十把小椅子送给您行了吧！他怪我凶他，撇撇嘴就生气回房闭门不出。

      左哄右哄带他到医院做磁共振检查，按医嘱将药棉塞入父亲的双耳内，扶他上机，协助技师将头罩扣下。我获准坐在外面的房间等候，在外面还能清楚地听到里间传来的巨响“嗒嗒嗒……嗒嗒嗒……”

      回到家，父亲说他躺在滑环上并不平静，因为机器发出的巨响像极了当年日本鬼子的机关枪扫射声，虽然他耳背，还塞了隔音棉，但仍能清清楚楚地听到。1942年日本鬼子杀进了湘潭城，11岁的父亲每天跟着大人钻进庄稼地里躲鬼子，鬼子的机关枪扫射成了父亲一辈子的噩梦。

      凌晨被老头发出的怪叫声惊醒，急忙推门进去摇醒他。他睁开朦胧双眼，突然如鬼魂附体般爆发，一声高过一声“我要回家！”“我要上法院告发”“党啊，快来救我……”

      天色刚亮，他即穿戴齐整，大吵大闹地冲出门，乘电梯下楼赶到大院中心“找领导”，逢人就控诉我不孝，骗了他的钱，想下药毒死他！

      我猝不及防想拉他回来，他死命挣脱大喊“救命”。我不停地向他作揖“老爷饶命！小的错了行不，咱们快回家吧！”

      晨练的居民们把我们包围在中间，听老头儿振振有词实则胡言乱语，说什么我故意带他去医院看病实际上是想骗他的防老钱，什么我每天鬼鬼祟祟地在汤药里下毒，还有扔了他的衣服想冻死他……围观的民众都愤怒地盯着我，有人拨打电话给派出所，警察还没上班。我狼狈地再三向围观人群解释，老人的痴呆症发作了！可老头儿表情丰富，说事竟然条理还十分清晰，包括我如何在药里下毒的细节都说得跟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一样的。

      “这个小白脸如此不孝，欠揍！”旁边的民工有的就捊起袖子过来抓我。

      真是百口莫辩，还是先想法躲避愤怒的拳头要紧。

      正当我灰头土脸地想突出重围之际，老头儿突然气壮山河地振臂高呼：这个日本鬼子不是好东西，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万岁！……万万岁！

      人群先是一片哄笑，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有人上来友善地拍拍我的肩，沉重地叹息一声，示意我拉老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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