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戏

      早在盛夏白瓷梅子汤还未到来时,一个越剧戏曲班就悄然降落在这片温热的土地上。他们脚踩官靴、薄底靴、亦或是朴素便鞋,身着官衣、箭衣,头顶纱帽,盔头。坦然自若地,满怀朝气地,徐徐向村民们走来。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坨雨倾倒着上个月的水谷,为久经未修的戏棚铎上了一层水汪汪的明亮色,在小小的四方之地开启一片原野;但不巧的是,玩性颇大的雨水也穿透了苍痍的塑料顶棚,悉数落在老人、妇女、小孩们的发丝上、眼眶里。

      多亏了今年的戏曲班们,他们的表演极为出色,深深吸引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使得农民们这才没有抱怨;潮湿的江南天气扫了他们的雅兴,亦或是害苦了他们的秧苗。

      你瞧,台上,两三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早已蓄势待发,被圈在七七八八的大鼓、板鼓、大钹、包锣等古老的打击乐器之中。他们看起来悠然自得又稳重老成,仿佛有着灵魂小提琴手那般的自信。也对,他们宽厚、粗大的手能为整场戏谱写旋律,让朴实的村民们、懵懂的小孩儿们知晓,何时高潮降临,何时悲哀诞世。

      伴随着琐碎的嘈杂,戏曲正式开幕。有趣的是,密密麻麻的老式椅子、木制长板凳的角落或是后面,总会站着几群好似被分拨好的外乡人,他们神态祥和宁静,皮肤黢黑却眼神炯炯,全神地注视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人。好心的农民或是极其可爱的小孩儿,这时,就会站起来腾出位置,为来访者提供休憩的小地,而所谓的来访者,他们会心一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再三,便会落座。不过,出我意料的是,那些看似衣着拮据的外乡人,他们也是《论语》的“集大成者”啊,他们会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五毛或是一元的硬币,交到尾随的小孩手里,接着,便开始陶醉在戏曲中。你我都知晓,那时小孩贪吃的小个性。只见,没一会儿,他们便一溜烟地逃走了,你再细细找寻,便会在几个牌匾都已模糊,车子已有厚厚的油渍,笑容可掬的摊主那边发现他们的身影。哦,原来,他们是被香喷喷的油炸里脊、油炸香蕉、油炸糖醋年糕给吸引过去了啊。

      不仅如此,四方的隅角早已被各色各样的小摊位给占满,有卖儿童玩具的,像小汽车、奥特曼、芭比娃娃什么的啦;有卖小零嘴的,像茶叶蛋、棒棒糖、小薯片什么的啦;也有卖鸡蛋饼与方才提过的油炸之类的。

      兴许,小孩儿们缠着大人们来庙会看戏,最初目的就是直奔小吃摊呢。这点,在几个老人对孙儿、孙女宠溺的眼神中,一览无遗,令人好生羡慕。

    那时的我还没有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也是头顶过朝天辫,尿过裤子的破小孩。依稀记得每逢庙会,便会拽着家中大人的手,缠着要去看戏,但在严谨的家风之下,我都会被要求先完成当日作业以及预复习工作,才能获得来去自由的通行证。不过,这对我倒不是什么难事,我一向有先苦后甜的习惯,只是辜负了几次苦等我的小伙伴,以及,花掉了请她吃茶叶蛋的一丁点储蓄。但是,我们的友谊仿佛更加美好,现在看来,确实是纯净得像一张白纸,让人顿生保护之心。

    后来,天色渐沉,下午的戏曲结束了。戏班子们回去吃个百家饭,在夜幕被墨汁完全染黑之际,晚上一班又如期开始。“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 写于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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