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汉兰达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着。程然为了赶时间，车开得很快，感觉跟在秋名山，身后紧咬着一台五菱宏光差不多。车内氛围很压抑，压抑得就像头顶的乌云，没有人说话，晕车的人也强忍着不适，尽量不看窗外的变化。
水库移民新村其实很好找，车载导航一直把他们导到了新村门口。这是位于三合镇边缘的一个中大型居住小区，十几排一模一样的7层楼房，如同兵营一样整齐。程然停下车，顾不得休息，先找到新村大门口一位保安大叔：
“大叔，请问一下，你知道以前九蒙神寨迁出来的人，现在都住哪里了吗？”
五人寻着保安大叔指的方向，来到了分给九蒙神寨的单元楼前。楼下有一块小小的绿地，上面一个简陋的水泥凉亭，有四五位老太太正坐在里面聊天。
程然率先走了上去，问道：“请问，你们都是九蒙神寨里的人么？”
“！@（*&*（！@……”（土话）
程然：“……”
他回头问阿佩：“你认识她们么？”
阿佩摇摇头：“以前寨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但她们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佩走上前去，用土话跟老人们聊了几句。程然他们在一旁看着，一个字也没听懂。
阿佩聊完，回来跟程然他们说:“我告诉她们我妈妈和奶奶的名字，问她们认识不，她们都说认识，还告诉我她们住在那边那栋楼402。”
“行了，我们去找找，不过阿佩，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嗯！”阿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程然刚才说的是:
“见到她们，如果她们确实都不认识你，或者你不认识她们，你一定不能表现得很激动或者很惊讶！我们回来再冷静下来想办法！”
半小时后，程然他们坐到了移民新村门口的一个小食店中。程然给每人点了一碗冰粉，让大家降降火。
如程然所料，那个叫龙秀瑶的女人，已经不是他们曾经见过的，韦佩佩的母亲了。更不用说，她会承认自己有一个叫韦佩佩的女儿了。
“现在可能有两种情况。”程然总结道：“一种，相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而言，如果他们的时间线是正常的，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的话，那么韦佩佩就是一个多出来的存在，这个刚刚我们已经证实过了。第二种情况，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原本跟韦佩佩有亲密关系的一些人，被这个世界抹除，并且被替换掉了，包括他们的身体，人生，以及记忆。”
他顿了顿，说道：“除开我们。”
“可是你说的第二种情况，站在我们亲身经历的视角来看，虽然更不可思议，但也有可能是真实的呀。”雷小雨忍不住说道：“而且这两种情况，应该是矛盾的吧。”
“是的。”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胖子若有所思，然后举手:“先前然哥说，这个世界出现了BUG，就是指这种各自独立真实发生的因果关系，关联到一个真实节点，嗯，就是阿佩身上，又相互矛盾而逻辑不能自洽的情况对吧？”
“嗯，这么说，你也想到了那点吧？”
胖子点点头。另外三人莫名其妙:“哪点？”
程然指了指胖子，“这个胖子不只是名建筑师，他还是一名程序员。嗯，通过编程来构造建筑的建筑师，他可以从他的专业角度来解释一下。”
胖子想了想，然后解释道:“嗯嗯，我们做建筑设计的时候，一般会有一个常规套路，就是先确定基本的功能和布局需求，再确定空间结构，最后确定外观形体。当然，也有人擅长做形体，再做空间，再做结构，这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将这三者之间能够用一种逻辑关系给关联起来，这个建筑基本上就算设计出来了。”
“我做的工作，就跟设计和优化这个逻辑结构有关系。我会给功能组合、空间关系、结构关系建立数学模型，嗯，就是编程来实现。用一段程序模块来实现一组建筑逻辑和语言，比如定义屋顶的高度与室内通风的关系，墙体的厚度与保暖隔热需求的关系，窗的开口大小与采光需求的关系、屋檐的挑出距离与日照角度的关系等等。”
“最后，把这些对应的逻辑关系组织起来，也就是程序模块或者数学模型搭建到一起，这个建筑就算出来了。并且可以根据业主的需求、我们老板的怪癖，嗯嗯……还有然哥做设计的时候放飞自我的恶趣味等等，随时都可以调节相应的关联参数，以实现优化的建筑效果。”
“妈妈蛋，胖子，扯远了！说重点！……”
“好的好的！”胖子擦了把冷汗：“重点就是，既然一个现实的建筑，可以用一组数学模型通过编程的方式给对应着建出来，那么这个世界上，别的什么什么东西应该也可以，只要它是存在的，那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嗯嗯，也就是一定的逻辑关系才能导致它产生的。”
“那么，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呢？我是说，这个世界，小到白细胞吞噬病原体，大到宇宙星辰的运转规律，是不是都是按照背后的数学模型和逻辑方式去运行的呢？”
三个女孩子虽然还是有点懵，但基本上搞清楚了胖子绕绕弯弯地想说明什么事情。“可是，那跟我们今天的遭遇有什么关系呢？”
“然哥今天下午做了一个假设，就是这个世界，真的就像我的参数化建筑设计一样，是由一组逻辑程序所构成的。嗯嗯……我们先当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今天的这种不合逻辑的遭遇，就有了解释的可能。”
“怎么解释？”
“是BUG，一段逻辑相冲突的BUG。”胖子继续说道：“我们在为建筑建立数学模型的时候，会写大段大段的代码。写得多了，一定会出现失误什么的错误逻辑，会导致前后矛盾和冲突，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建筑模型的进程。”
“为了不会让某些小失误造成的BUG，导致整体建模的失败，我们一般会针对具体的功能、结构、形体等分别编写若干的小代码块，再把它们串联组织起来。只要整体逻辑是正确的，哪怕其中的某些代码块出了问题，我们都可以找到它并修改它。”
“可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在当时编写或者后期测试的时候，是没有发现的逻辑问题。只有在后面调整输入参数的时候，才会出现谁也预料不到的、随机出现的意外情况。这种时候，要找到问题所在，有时候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时间很紧迫，来不及逐一排查BUG出现的原因，我就会干脆针对具体出现的问题，直接编写一段替代的解决方案代码，替换掉原来的代码块，只要不影响整体的建筑逻辑进程运行下去就可以了。”
“但是我新编写替换的代码块的时候，早就忘记之前的编写逻辑了，所以不会顺着原来的逻辑写下去，可能是换了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当然，原来的代码块也不一定要删除，只需要暂时终端并关闭就可以了，回头有时间我会再研究问题具体出现在哪里了。”
“所以类比的话，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BUG。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原因，或者将会导致什么问题，但是，有某个人出手解决了。”
胖子咽了口口水，非常艰难地说：“就在我们从九蒙神寨出发去镇子上赶集的那段时间解决的。那个“人”，或者“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好，解决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也许在你们看来是最不可能的情况，但对“它”来说，就是编写一段“替代代码块”——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九蒙神寨的那些人——嗯，包括已经不是阿佩母亲的龙秀瑶，然后替代了原来的人或者事情，再让整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就行了。”
“所以，比起来这个世界上无端端地多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阿佩，我刚才说的第二种情况，更容易被我和胖子这样的人接受。”程然做了最后总结，然后叹了口气。
眼看着阿佩又要怀疑人生以及泪崩了，程然赶忙说：“别慌别慌，这还只是猜测而已。还有还有，假设这个猜测是真实的，也不意味着你原来的父母亲人和寨子是真的就被干干净净地抹除了。”
“是的是的！”胖子连连安慰道：“我刚才说了，我编写补丁模块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主程序正常运转下去而已，对于BUG一类来不及解决的情况，有时候只是把它简单断路封闭就好了，因为有时间还得回头检查一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了，不会至于干干净净地把它直接删除掉。”
“这个世界的运行机制那么复杂，背后建模的建筑师一定是个高手啊，代码块出了问题，我猜他也不至于那么二百五地直接删档吧？……嗯？！”
外面轰隆一声炸雷，吓得众人都一缩脖子。
“南无阿弥……不是，无量那个天尊……老天爷在上弟子无心之言罪过罪过……”胖子吓得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
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梦地变得雪白:“不好！我们可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