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90年代农村人挣个钱不容易，老郭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光靠着地里庄稼难以维持生计，必须得想办法出去挣钱。

那时候的农村人，很少有人出去打工的。菏泽生产牡丹，有头脑的生意人，在广州种大棚，专门给广东人过年出售鲜花。这种牡丹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属于观赏花，行话“看花”，只开一次就败了的那种。去二姑家走亲戚，二妹夫在花市有人，于是老郭就和表弟铁锤决定今年跟着出去闯闯。

花开富贵

种花，是个细致活。广东人过年都会买花，他们那里也有规模很大的花市，谁的花在快过年的这几天开得漂亮，谁的花就能卖出好价钱。这是有讲究的，花不能开得过早，也不能开得过晚。行家，根据花骨朵就能判断出其距离全开所剩的时间。当然，给予它不同的温湿度还可以控制花开的速度。

老郭和铁锤，从下了火车那天起，就把全身心放在这一棚花上，这是老板的生意，也是几家人的生计。老郭去商店买了收音机，温度计，笔记本等，每天都记录天气温度等关键信息，这也造就了老郭余生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就是《天气预报》。经过老郭和铁锤的精心打理，花儿们也很争气，在临近过年的花市上卖了个好价钱。数了数，好几万块钱。大家想想，从广东到山东路途遥远，途径江西、安徽、河南等多个地方，路上不太平，这钱如果直接带在身上太危险。那时候，又没什么支付宝，连银行卡都没有。于是，大家决定把大部分钱缝在大袄里，由老郭穿着。因为，老郭年龄最大穿着朴素不易引起怀疑，另外老郭的生活阅历最丰富，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大壮二十出头，不信这个邪，觉得自己堂堂七尺山东大汉，还能让别人抢了，他没把钱缝起来，穿了里三层外三层，把钱装在了最里层的裤兜里面。老郭劝大壮把一千块钱给他，让他缝在大袄里，剩下的再由他装最里层裤兜里。大壮嘴里还是不服气，但还是照办了，心里也算跟老郭打个赌似的。其他人大概带了些路上的盘缠就朝着家的方向出发了。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返程需要先坐火车再坐汽车，坐汽车走到一半，也正好赶到半夜，司机就把车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车停下来接近二十分钟也没动静，问司机话他也不言语。车上人开始烦躁起来，大家嘴里也开始不干净起来，骂骂咧咧的。大壮也气得眼睛瞪得更铃铛一样，烟抽了好几根，每次都狠狠地把烟头摔在地上，再恶狠狠地啐上一口。老郭坐在大壮旁边，用胳膊捅了捅他，让他消消气，一边又紧盯着寒冷的窗外一言不发。

过了没多久，呼啦啦过来一队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嘴上也骂骂咧咧的，手上晃着明晃晃的刀子，嘴上说：破财消灾，身上钱都掏出来，直接走人。不掏，有你好看。大家按照顺序来，一个一个下车。车上人，一下子全傻眼了，谁也没遇见过这架势啊，辛苦了好几个月，如果把钱全都给别人，那老婆孩子又得喝西北风了。不给，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被捅两刀，又去哪里报警呢？那时候，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原本喧喧嚷嚷的车厢，一下子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清楚，只剩下大家紧闭着双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劫车的发话了，“快下车，一个一个来，把钱掏出来让你走。否则，有你好看。”像一声炸雷，大家抖了个激灵。车厢里几十个人，有些胆子小的，开始摸索身上，把钱掏出来攥在手里。大壮跟铁锤说，“叔，你跟着我，我倒要看他们能怎么样？！”老郭仍然一言不发。

以前路途不太平

大家从前排被刀指着一个一个被叫起来，劫匪一把夺过钱，把人赶下车，交钱的往车右边站，没交钱的站左边。很快就到大壮和铁锤他们这一排了，劫匪对着大壮喊，把钱拿出来，下车。大壮说，我们都是过路的，没钱。劫匪愣了一下，用当地话骂了一句。大壮也跟他吵吵起来，大壮年轻气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老郭看着场面混乱，担心闹大，手上举着两百块钱，嘴上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着“兄弟，有话好好说，大家出门在外不容。。”还没等他话说完，另外一个劫匪一把chua过来钱，用手一推老郭，“你别废话了，快下车！”

后来，老郭他们交了钱的直接又上了车继续开到了老家汽车站。听铁锤说，他和大壮还有其他几个年轻人，没交钱，被他们带到了一个院子里，用刀指着脱光了衣服，只剩下一个小裤头，身上的钱全部被人翻走了。

过年走亲戚，大壮眼圈红红的拎着礼物，来到老郭家，推门就跪，嘴里还喊着“师父！”老郭那件大袄，后来也一直没舍得扔，逢年过节喝酒时都津津乐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