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意穿堂风
夜晚,如此寂静。
诺大的床上,程织不停地抖动,头不停地晃,却晃不走那令人发慌的画面,他们朝她走近,再走近。他们伸出了苍白的双手,围着她,圈子越来越小……
“走开!”程织…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回应她的是墙上嘀嗒嘀嗒走的时钟。
清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哭了。
又是这种梦。
这是程织近段时间里来第五次做这种梦了,她追忆梦,回忆过后又觉模糊不清,她想要清楚的想起来,但那种感觉……
重新闭上眼睛后,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呼吸,更别提说句话了。如果能够,她都该强制调节一下心跳,血液的流动和新陈代谢。
睡醒之后就会忘记做过的梦,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东西……
感觉自己一直在寻找。
而这种想法大概是……
从第一次做这个梦开始。
程织一夜未眠,却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六点整,程织洗漱完下楼,程苑已坐在餐桌上,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小口小口的吃着,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桌面上还摆着油煎馅饼和黄瓜丁。
许是听到动静,程苑抬起头看,皱了皱眉头,对着刚坐在她身旁端起碗吃早餐的程织问:“你又失眠了?”
“你不也是?”程织没有正面回答,挑眉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程苑看上去比做恶梦的程织还要憔悴,面部有点浮肿,两眼的皮肤都下垂皱缩到了一块,眼袋大而鼓。
程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下午我陪你去趟医院问问赵医生,你最近怎么老是失眠?我吃饱了,我去叫程席起床,吃完把碗筷收拾洗一下。”说完,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走。
程织顺势一把拉住程苑的手腕,关心道:“姐姐,有事就说出来,不然我们会担心。”
“没什么,不过就是跟一个渣男分了手而已,不用担心,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程苑比程织年长三岁,眉清目秀,性情温和,很少有这般憔悴的时候。
程织还记得自己刚结束寄宿于亲戚家回来时,遍体鳞伤,程苑温柔的笑着对她说:“别怕,我是姐姐,以后我会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欢迎你回家。”
程席也不甘示弱,“还有我,还有我,二姐,有我们在谁也不能伤害你的,。”
长期辗转寄居于亲戚家,体会过亲朋好友嘲笑的她,第一次回家,饶是本性稚拙,也存着几分出奇的敏锐,知道他们对她并无芥蒂和排斥。
那时,许久没有过笑容的她破天荒的笑了。
那时的她,十五岁。
身体和心理都遭受了重创的她,回了家,一个原本的家。
程苑跟找医生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程织坐在副驾驶上,程苑开着车,前往南德私人医院。
因为是节假日,车流量比平时多了不少。
此时,一辆白色吉普车因为堵车缓缓停在了程织的左边。程织恰好偏头看去,只见车内挡风玻璃下摆放着德玛西亚三基友。而车内的人,程织只看到了一点点侧影————男子身着白衬衫,拿着手机打电话,他的手指纤细白净,温润如玉。程织在他的手指停驻许久,直到那男子也转头看见她,程织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的是那男子的外表也如他的手指那般,漂亮,出色,温润如玉,程织大大方方的向他笑了笑,好似盯着人家手看的不是她。
红灯变成绿灯,程苑就驱车走了。
白色吉普车内的男子看见程织对他笑后,微略一愣怔,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程织。”
声音有些软,清朗而又温和。
“嘟嘟!”前面的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他才在后面车子的喇叭声中踩下了油门。
去到南德私人医院时,程苑对前台说:“我们找赵医生,之前有预约的。”
“赵医生跟我吩咐过了,赵医生现在在办公室,你们上去吧。”
“谢谢。”
“不客气。”前台还是摆着公式化的微笑。
赵医生的办公室在二楼。
办公室门是开着的,赵医生手里拿着病例,目不转睛。程苑敲门,发出“叩叩”的声音,赵医生皱皱眉头,像是对打扰到他而感到不满。
赵医生看向声源处,见是程织她们,便展开了紧锁的眉头,笑着说,“是你们啊,进来吧。”
程织和程苑走了进去,“请坐!”赵医生摆出请的手势于对面的两张椅子。
“赵医生!”出于礼貌,程织叫了赵医生一声,看了眼赵医生放在桌面上的名片,赵医生名叫赵辛德,三十出头,脸架金丝框眼镜,看着像传说中的斯文败类。程织每次看到他的名字都会打趣道,“赵医生,找到你的瑞拉了吗?”。
辛德找到瑞拉,就成了辛德瑞拉,最后灰姑娘和王子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是一个好的结局。
赵医生点点头,知道程织的打趣,笑笑回答她的问题,“以后会找到的。”于是便开始了像以前一样的询问,“听你姐说,你最近总是失眠?”
“是的。”
“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不过最近总是梦见同一个梦!”
“什么梦?怎样的梦?”
“不知道,每一次我要回想起来就不记得了,很模糊不清,想起来的时候会很难受。”
“是否觉得没什么食欲?”
“并没有!”
“是否会觉得心慌,气短?”
“每次做完那个梦的时候会的!”程苑听到这个握着程织的手紧了紧,担心之意不言而喻。
程织看向程苑,示意她不用担心。
“做作业的时候是否会觉得力不从心,思维混乱,注意力无法集中?”赵医生继续问。
“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知道了,其实没出什么问题!可能最近因为你快要高考了,出现压力了吧!”
“嗯,是有那么点压力。”
“你要按时吃药,只要按时吃药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还有就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太大压力不利于病情恢复。”赵医生嘱咐的说道。
“嗯好,知道了,谢谢赵医生。”
临走之前,赵辛德叫住了程苑,趁程织没注意的时候用眼神示意,程苑心领会神,便对程织说:“小织,你先出去等我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赵医生。”
“那你们快一点儿!”
待程织出了去,赵辛德便坦言说:“其实她梦见的应该是关于那时候的事情,三年前,我给她催眠时便知,终有一日她会记起来,但也没有想过她会这般快的就有要恢复当时记忆的迹象。”
“那该如何是好?”
“你们尽量不要刺激她,也不要给她太大压力,你们要做好她记忆随时苏醒的准备,那时的她必定会很痛苦,必定会像当年那样承受不住而精神崩溃。”
怎么可能不会受到刺激,以妈妈的性子,认定了程织是克亲人的克星,程织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受刺激。
程苑出去时忧心忡忡,可又不能让程织看见,深深吸一口气,尽量调节好面部表情,以面对程织。
程织坐在等候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等着,见程苑,嫣然一笑。
“姐姐,你出来啦!”
“我们回家吧!”
离开南德私人医院,路过一家甜品店,程苑想起程席说要吃法式苏芙蕾才肯起床,便找一个停车位停车。
“姐姐,我们还要去哪?”
不是说要回家了吗?怎么停车了?
“我去前面的甜品店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嗯。你去吧,我等你。”
前脚程苑刚下车,后脚程织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妈妈”。
“妈妈”这个组词对程织来说,可以说是绝对陌生,因为她从来没有接到过自己妈妈的电话,唯一见过的那面也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决绝,此后她和父母再也从未见过。
对别人来说,“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暖又温柔而柔软的词汇,而对程织来说,是陌生的与害怕的,但又是渴望的,很矛盾但又不矛盾。
那时母亲骂她是扫门星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程织想要接起通话时,竟有些犹豫,不禁笑这算是近亲情却的感情?害怕被爱,却也耐不住渴望被爱。
最终还是接受了通话。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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