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过战争的人,从来不会回想战争,因为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都是惨不忍睹。
糟糕的日子,爱丽丝在阴暗,潮湿的前线哨站摩挲着弹夹,漂亮的月眉都皱了起来。
“待会我们可能都会死的!你们不明白死的意义吗?”作为队长,她明显对这里的所有人都很不满意。
“唉,队长你整天悲观悲观的,来,坐我们这里打牌。”克里斯拿着有些年头的纸牌拍了拍他旁边的地面,另外三人赶紧偷看那若隐若现的数字,比起队长的话,他们更关心赌上一瓶啤酒的斗地主。
对此爱丽丝只能叹了口气,继续操纵手中的笔在折叠多次白纸上犹豫。
这是上级让他们为家人写的信。
战役的形势并不好,爱丽丝所知道的只是:死了很多人,敌人的装甲部队比想象的多,我们一直被击退,预计两天后敌人会进行瓦尔赛军事基地的进攻。
而进攻那里,必须经过这个哨站,多少敌人,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轮不到她这个小队长分享这个情报。
所以,很多人在那纸上写的都是遗嘱,但,其实写遗嘱的也没有准备好牺牲,就像这个队伍的大多数人一样——年轻人就是充满希望。
爱丽丝用力的捏了捏笔,写上:等一切结束后,我就回家,妈妈,请照顾好瑞拉。
她如释重负,将纸条塞入口袋,从地面站了起来,拿起垫地的报纸,瞟了一眼。
一个热衷和平的伟人挥手激昂的图片被放大并嵌在报纸中间,下边配着黑色的长字:
“战争,无论对错,只论成败,而完全经历过战争的人会发现,就连那成败,也是毫无意义的。”
爱丽丝叹了口气,随手扔入垃圾桶。
夜色随之降临。
一堆大汉围着爱丽丝就地而卧,横七竖八像极了尸体,爱丽丝有点心悸,掰着手指一算,还有26小时,最起码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爱丽丝刚刚闭目,刺耳的警报声便使她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昏黄灯光也被震的闪烁,她立刻让所有队员起来,上尉告诉过她,如果发生警报就赶快让队员去门口集合,那是敌人来了。
如果现在是敌人来了,那情报根本不值得依赖。
队员们都踉踉跄跄的拿着武器跑了出去,克里斯走到门口,愣了一下,对着爱丽丝大叫:“拿着我的扑克牌!”
爱丽丝顾不上,但她还是抓起克里斯的扑克牌并胡乱塞到了头盔的边缘处,随即跟着队伍跑出哨塔。
塔外传出一阵阵的枪声,所有人都感觉十分紧张,爱丽丝用力的握了握手枪,现实是,她的命就栓在一颗颗子弹上了。
突然队伍前边一道火光闪过,她习惯性的赶紧穿过人群,看到了一个大兵狼狈的坐在地上,克里斯用步枪指着他的头,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腿部露出,很明显,他是敌人。
“队长,怎么办。”克里斯凝重的看着爱丽丝,但枪口不忘对着那个可怜的大兵。
“Don'tkillme,please!!”那个大兵一阵颤抖,一张照片从口袋里滑出。
那是他一家三口的图片,黑白的,他妻子抱着女儿欢快的笑着,幸福和睦。
爱丽丝想到,敌人或许和我们一样,他们只是执行上级命令,他们迷茫,他们害怕,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对他们来说,我们也是坏透了的敌人。
都以为对方是坏人,所有都被一些虚假的事情糊弄了,真正的真相,战争的起源,或许只是某些人的闹剧罢了。
爱丽丝对家人说的:她会回家的,或许这个大兵,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心头一颤,嘴唇动了动,用没拿武器的手对那个大兵伸了出来。
大兵仿佛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正准备感谢的时候,爆炸声突然响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一阵踉跄,稳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哨塔底部轰然爆炸,狭窄的楼梯瞬间松垮了起来,两边的厚墙向着内部挤压并整体倾斜。
“该死!哨塔被炸了!我们快跑!”克里斯大吼,拉着爱丽丝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向楼梯尽头跑去。
爱丽丝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大兵的腿已经断了,如果就这样放他不管,他是任何生还的希望的。
一咬牙,反正他是敌人。
但其他队友,失望的看着她。
揭穿了那可笑的理由。
有的人反应快跟上了,也有的人被两侧的墙压成了肉浆,他俩一路踩着碎石狂奔,到最后一楼的时候,苍白灯光在门口闪耀,仿佛是胜利的曙光。
克里斯呼了口气,进行最后的冲刺。
门口近在咫尺,他突然放开爱丽丝的手,有些贪婪狰狞的冲去,显然,在死亡面前,他选择了让自己活命。
“轰!”
就在克里斯跑到门口时,哨塔终于支撑不住,碎石瓦砾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克里斯头顶收割而下,几十吨的重量轰然坠落。
爱丽丝昏迷前看到最后一幕便是被石头碾成碎肉的克里斯。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爱丽丝感到背上暖洋洋的。
她快虚脱了,但还有力气,求生是人的本能。
爱丽丝用尽浑身解数,将身上的石头推开,最先迎接她的是一阵如同刀剑般刺眼的阳光。
这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克里斯的血溅了爱丽丝一身,她把插入腹部的一个石头拔出,又涌出了猩红的血液。
爱丽丝一个眼睛废了,另一个湛蓝的瞳孔也放弃了收缩,无神的望着前方。
一阵风吹来,把那头盔上的扑克牌扬起,全部队员都死了,她的朋友,她的敌人。
起来吧,我们赢了。
一个遥远的声音喃喃道。
她站了起来,想握住啤酒和克里斯他们庆祝,但却发现,已经没人了。
我们胜利了,但也失去了更多
——Frostburn/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