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泽。我可以拥抱你吗?”
泽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一个很奇怪的朋友。他的穿着很普通,没有华丽的服饰就只有普通的运动装。发型也很平凡,这种发型平凡到在这浮夸的社会没人再愿意去修剪在自己头上。他不算高,但也绝非矮。身材也是,属于大众之类。若是泽走在人群中就会被人流给掩盖,因为他实在是太过普通。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晚上,那天我与好友吃过晚饭闲来无事决定去台球室。天气不算好,这里的空气时刻被雾霾给侵略着。雾蒙蒙的,车灯扫过的一片能够清楚地望见尘埃在空中漂浮。
泽在台球室打工,我刚进门的一瞬间就望见了他。泽就站在我的眼前,他好像很害怕生人,从他眼里就知道,那是一种胆怯的眼神。
但他的眼里有光,一丝闪烁的光亮,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看我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
“你好,我叫泽。”他小声的说道,脸上却笑着。
我发誓,这个笑容是我见过最诡异的。他很奇怪,并不是长得奇怪,他的脸和常人没有区别,顶多就是在眼角下有一颗痣而已。要说究竟那里有问题我也不知道,但他的笑很诡异。是一种媚笑,一种讨好别人的笑。像是电影里的小角色常漏出的令人讨厌的笑。
我也还以微笑,泽接着问道:“是来打台球的吗?”
我点头,泽好像有些开心。他带着诡异的笑又向前一步,我却往后退后一步。
他马脸,但在下一秒脸上又浮起笑容。那颗痣也随着表情的转移而跳动,就像是蛰伏在画纸上的虫。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他带着笑退后一步说:“我在这里工作,你们跟我过来就好。”
球室里的光不算明亮,有些昏暗也不为过。我们跟在他身后,他带我们到球桌前,然后很热情地给我们把球摆上。
泽说:“你们知道规则吗?用白球打别的球,这是赛克。”
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热情,甚至热情过头了。让我有些难受,我回答道:“大概知道。”
他见我们拿起球杆,也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然后就走开了,我们在球室里玩了一个小时左右,准备付账,然后将泽唤来。
我问:“多少钱?”
他还是笑着说:“一小时十五。”
我付完钱后他却走过来又说:“你好,我叫泽。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这下我彻底怕了,我心里想他会不会是个精神病人或是个同性恋者。
泽又上前一步道:“可以吗?”
他还伸出右手,表示想要握手。
当时我们还在店里,我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心里多少鼓足些勇气,然后上去与他握手。他的手很有力气,而且很大与他的身高有些不成比例,我听别人说精神病人的力气通常比常人大些。这下我更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泽又笑了,他脸上的痣很明显,都快要被笑得畸形的脸给挤破了。
泽又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吧?”
我没说话,只是在原地尴尬的望着。
他又重复的说着话,“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他一直在重复,不停的重复。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我被吓到了,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多少遍,因为他说话的速度太快了。但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明显不对。我连忙点头,然后说:“是的。”
他开心了,笑了。但笑得很瘆人,一股莫名的感觉迎上心头。
泽接着又像我靠近了一步,我害怕极了。但他却在离我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说道:“作为朋友,我们可以拥抱下吗?”
我开始从心底打量他,他难道是一个精神病同姓患者?这样的人真是可怕。
他见我没说话,又开始重复。语序很快,快到像蜜蜂的双翅在我耳边不停震动。最后我不知道怎样的还是和他拥抱了,因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有着急,还有大男孩的失望。拥抱过后,我觉得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泽的脚还是下意思地与我隔着一步之遥。仅仅是上半身的友谊的拥抱。
回宿舍的路上,我脑子里泽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像是被刀刻下的痕迹,久久不散。好友在我身旁还开始嘲笑我。
好友笑道:“今天你收获可以呀,打个台球还能认个‘兄弟’。”但他的脸嘴在我心里比泽还要让人恶心。
我有些不好意思,或许在正常人心里和精神病拥抱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吧。所以也没有反驳好友,任他的风流话抛到脑后。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见过叫泽的男孩。也许家里接他去养病了呢?始终泽的穿着和样子并不算邋遢。
直到有天,我在离那间台球室不远的地方又看见了泽,他仿佛也在人群中锁定了我。然后他径直向我走来,我有些心虚。毕竟我觉得泽的脑子不好使。
但与上次有点不同,这次他还是穿着运动衫,只不过有些肮脏了。头发也是,比上次蓬乱了。他双手捧着吃的,嘴在不停搅动。泽看到我后,立马将吃的放下。用右手衣袖在脸上来回抹着嘴上的油渍,他怪异的笑容又来了。眼睛笑得很弯,我都怀疑他是否看得清地上的路了。
泽像个孩子般滑稽地朝我走来,伸出右手。脸上挂着笑容,那颗痣依旧还在。周围的人都在望着他,我鼓着勇气往前走去。
泽说:“我能和你交个朋友然后握握手吗?”
交个朋友?难道他不记得我了?也对,像他这样的人那有什么脑子可言。但他为什么在人群里偏偏挑中了我?要与我握手。我不知道,但我还是伸出了右手。
泽笑了,眼睛里的光更亮了,没有了第一次胆怯的目光,只有在他略显奇异的脸上洋溢着的快乐神情。
然后他说:“谢谢你,好朋友。我走了。”
说完泽就走了。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就算我经常去那一片地区闲逛还是没能见到泽。有一次朋友邀我去打台球,我还是选择第一次与泽相遇的那间台球室。
闲暇之余我问了问台球室的老板。
“老板,原来在你这工作叫泽的怪人呢?”
老板很惊讶,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叫泽的人是没有人会在意的。老板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地打量着我,却又有点像犯人凝望警察时眼里闪烁不定的目光。说不定老板把我当做人贩子或是人口调查的工作人员。
过了大概半分钟,老板说道:“他?大概被他父亲接走了。我只是他远方亲戚。”
我沉思了下道:“这样呀,那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他爹。也许在家里,也许在某个精神病院也不一定。”
“好吧。”我回答道。
然后老板又说了一句震撼我的话:“如果是在精神病院或许还好些,比他在家里好多了。因为泽的家里除了有个爱揍他的老爸外,连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不过也是命,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医生只保住了小的,没保住大的。他父亲就把妻子的死怪在他头上,整天都在喝酒,一喝醉就会打他。他能长这么大都靠我们这些亲戚。”
我听得出神,老板接着又说:“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的语气越来越小声。
我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这个友人如今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