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她终于决定抛下孩子，决定借这场暴雨，逃离这里。

山谷在大雨中低吼，酝酿一场山洪。村民赶着把辎重运到高处，刚诞下男婴的她，借着照看孩子留在家里。

走吧，唯一的机会了。她不敢回头望，披上大衣冲进雨夜。

雨水拍打田埂的声音压下她的喘息和脚步，她在一片死寂里踉跄奔跑。

叫嚷声划破宁静，在大山怀里分外厚重。

农具的碰撞、乡亲的呼喊，人们聚集的喧哗要刺破她的耳膜，绝望的泪水从眼眶溢出，她咬牙加快了步子。

 近一些，更近一些。

十里天险，望不见出路。她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村民将她围住，锄头、铁锹挥向她的脊梁。

“别别别，自己个家的事，俺自个看着办，你们别掺和了，改天来家里喝酒。”三金，这个质朴而敦厚的山里人让她不由得颤栗。“我说，你咋就忍心把娃扔在家里跑了，你还是个人吗？”

村民们恨恨的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攥着手里的家伙事不愿意离开。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警笛声撕破雨幕，扯开了村民的包围圈。

她一惊，用力抬头看。

“干嘛呢干嘛呢，都散开散开！”车上下来一队披着黑雨衣的汉子，把烟头扔地下踏死，瞪着倒在地下的她。

三金搓搓手，探探兜，“嘿嘿，不好意思阿张警官，今天出门急也没带烟，这不是家里人又发疯嘛，差点儿没跑咯。”

“别老他妈给我找事，追个女人搞这么多人拿着家伙干嘛呢！大雨天的不得安生，赶紧带着都回去。”

她感觉自己坠入冰窖，一个激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起身拼命推开面前的警察，从警车后狂奔起来。

村民中传来惊呼，撸起袖子要追。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都放下，当着老子的面要造反啊？我派人带回来，都回去。”老张摆摆手，“小李，开车把人带回来，人追丢了，你给我滚蛋。”“是！”一直在旁边捏着枪的小伙子发动车，开了出去。

“麻烦各位警官了，都来我家避避雨，来点儿东西暖暖身子，嘿嘿。”三金抹了把脸，呵呵笑。

她知道那辆车在身后跟了自己很久，对过去的恐惧带着她近乎绝望的迈着步子。她想着，要从崖边跳下去吗。她脱力了，跪倒在车前，大灯刺痛她的眼睛，她要用最后的力气嘲讽，嘲讽这可笑的生活，嘲讽这可恶的社会。

“你…走吧。” 车里说。

“？”

小李调头，向村庄开去。一路上，他在想车前那具极绝望、颤抖着的身体，想她眼神里的凌然和冷漠。他在想自己为理想奔赴山区是为了什么，想自己到底是要做警察还是…好人？他想…，山洪从山上喷泄而下，一个愣神，车子滚下山崖，卷入泥水中，悄无声息的。

她还在走，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头发贴在身上，滑落雨水混着眼泪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