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速之客
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从四面八方云集。开市的日子，商人行旅们一般都会赚的锅满瓢满，财源滚滚。有所需就有所求，所以赌场，青楼歌妓也是男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兜里的银子不花出去，留着有不会生子，何况千金散尽还复来。人生在世吃是头等大事，有酒自然少不了添加几碟小菜。千里镇上出名的客栈，本来也没有几家，最好的还要数甄家开得一品香客栈。
平日间客商千里迢迢而来，为免风寒暑热之苦，舟车劳顿，想找店里住住歇歇脚。物美价廉，服务周到，一品香客栈自然成了首选场所。
店主甄老三是一个老实忠厚之人，家乡遭了难，携着家眷途经终南山，不想遇上了山匪。带的盘缠银两，布衣什物都被洗劫一空，这劫匪还不善罢甘休，看上了甄老三有几分姿色的夫人，要弄上山当压寨夫人。幸好遇上途经的林子枫，林子枫武功虽不算高强，对付区区几个小毛贼还不在话下。三两下就打跑了山匪，救了甄老三一家，又给了一些银两，甄老三妻儿老小自然是感激涕零，誓要日后报答救命之恩。
甄老三一家就拿这些阔绰的银两做了小本买卖。由于甄老三媳妇做得包子馒头味道很好，闻名远近，生意越做越好。后来赚的富裕钱财做本钱，开了一家客栈，招揽生意，也算是致富有道。因此，林子枫路过此地，必到一品香去坐坐。
甄老三的女儿现在已经出落得水灵，也是一个窈窕女子。客栈来往人杂七杂八，喜欢谈论江湖趣闻，甄思思从小就最爱听这些传闻八卦，常常听得入了迷。每逢有江湖豪侠来此，思思定会缠着人家教她个一招半式，执拗不过的侠客只好胡乱涂鸦几招于她，人家的独门绝学当然不会传授。
却说这日，店门外两匹快马刚到，就听其中一人高声道：“三弟，听说这镇上最好的就是这一品香，今日陪大哥进去喝它几碗，也尝尝味道。”两人将马匹拴在店外的大槐树下，就趾高气扬地走进店里，向店里巡视一周，便大呼呼地坐下。
细瞧这二人，大哥长得五大三粗，头发蓬松得向一团棉球。一双浓眉大眼，黑着脸瘆人，一身黑布衣，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弟弟一身灰袍，眉清目秀，看是斯文人扮相，可剑不离手，握得死死地。瞧着模样儿煞是古怪，让人生疑。前台的算账老先生可算是老江湖了，拜拜手叫来小二道：“不可怠慢，好生招呼两位。”
只见那为首的大汉子把桌子一拍，喊道：“快拿酒来，上好的酒来，他妈妈的，什么路道，颠簸死了，可怜我们的马蹄都快被磨平了。”
小二跑上前来道：“不知道客官，喝什么酒，吃点什么？”
大汉道：“费什么话，当然是捡店里上好的上。”
小二战战兢兢道：“打几斤酒好？”
为弟的灰衣少年道：“我大哥嗓门大，习惯就好，小二别往心里去。不如先来二斤烧刀子，再随便炒两个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下酒，大哥以为如何？”
大汉道：“就听三弟的，还不赶快去，他妈妈的，肚子早姑姑叫了。”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一个瘦瘦的年轻和尚，背着一个褡裢，满头大汗，显然是着急赶路。举止有些笨拙道：“小二，给我一碟素菜，一碗白米饭，先来碗凉茶。”
小二欢天喜地道：“好咧，小师父稍坐片刻，我已吩咐后厨做啦！”
店里响起了小曲，看到正是一个老头拉着呜咽的二胡，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唱着《拜月亭》。穿着虽然朴素，却掩盖不住漂亮的脸蛋儿。 这三弟听入了迷，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女。
大汉看出了三弟的心思，耳语道：“三弟，我懂了，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这三弟魅斜一笑道：“别吓坏人家小姑娘。”
大汉忽然暴起，冲父女俩喊道：“别唱了，别唱了，唱得什么鸟语，乌拉乌拉的，扫了我和三弟的雅兴，你们看怎么好？”
二胡声曲声戛然而止，老头缓缓道：“二位大爷，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个别的，要不你们喜欢听什么，点什么我们会唱的一定尽力唱好。”
大汉道：“我们想听一首小姑娘入洞房，可有？”
老头道：“大爷别为难我了，哪有这曲子，我活了大把年纪，从来没听说过。”
大汉笑道：“既然如此，你看是不是让小姑娘补偿一下我们的损失？”
老头悲切道：“不瞒二位客官说，小老儿姓孙，原是本地人氏，儿子儿媳都是做生意的，那曾想天有不测风云，遇上不良商贩，损失惨重。儿子儿媳欠了一屁股债，又死得早。树倒猢狲散，家里田产银子都被瓜分干净了，只剩下我这把老骨头和孤苦无依的孙女，于是只得带着我这个可怜的孙女，爷孙俩靠着卖唱度日。我倒没事，只糟蹋了我孙女，说来惭愧，无地自容多多。”
小和尚听得动情，口中默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佛祖保佑！”
三弟文质彬彬道：“天不遂人愿，人有祸兮旦福，也是难免的。你们既然遇上我们，也合该是缘分，不如让着小姑娘跟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我们给你点银两，日后也可有安身的本。老人家，以为如何？”
小姑娘抢上前，急急道：“我哪也不去，我就要跟着爷爷一辈子，给他养老送终。你们休想带走我，我是不会去的。”
大汉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呵斥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三弟假意道：“哎呀，我说大哥，你不要这么粗鲁，别强迫姑娘。姑娘我请你喝杯酒，不知姑娘愿不愿意赏个脸？”
大汉这才松开姑娘的胳膊，小姑娘揉揉胳膊道：“我不会喝酒，从来滴酒不沾的，恕难从命。”
“姑娘，你这就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不愿赏光，就是看不起我丁氏兄弟了，往大了说就是看起我们沧冥派了？”丁苍耳黑着脸，“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小和尚按耐不住，慢慢起身道：“二位施主，莫要强求，强扭的瓜不甜。姑娘不愿意，又何苦为难她人。”
大汉暴躁，用手指着小和尚的眼睛道：“哪里来的野和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和尚强装镇定,双手合十：“贫僧自青驼寺而来，去送信物，路途遥远，路经此地，肚中饥饿……”
三弟施礼道：“小和尚这厢有礼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我劝小和尚勿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大汉越听越急，忍受不了小和尚的碎碎嘴，道：“他妈妈的，三弟跟个小秃驴费什么话，直接一刀结果了，岂不省事。看他闭不闭上念经嘴，他妈妈的。”
大汉扛起金刀向小和尚抡来，眼看就要到小和尚头顶了，命悬一刻之际，小和尚灵巧一避，金刀擦身而过，刀径直向凳子上砍去。只听哗啦啦一声凳子碎成两半，大汉不依不饶，右手一甩，呼一声又向小和尚劈头盖脸去，小和尚把头一低，再次避过一截。金刀在空中呼啸而过，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大汉见两招都被小和尚轻轻躲开，气急败坏，又连续劈去三四招。未曾想这小和尚见招拆招，身轻如燕，毫发未损，大汉反倒累得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大口喘着粗气。
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登着大眼珠子道：“小秃驴，有本事你别躲，让我砍一刀，是汉子就别动。”
小和尚心下也发慌，不知道接下来，这大汉还有什么高招没使出来，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帮手。大汉口中的三弟，表面看似袖手旁观，实则暗中观察小和尚的武功招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小和尚也怕被二人合力夹击，就会顾此失彼。
“我说大胡子，你就别费劲了。我虽然不是汉子，可我也不是傻子，我要不动，难道等着被你剁不成。我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也不想伤人性命，师父也再三叮嘱不可招惹是非，要安分守己。我看不如这样如何，今日暂且作罢，你我各退一步。”
却说这甄思思与林子枫正在楼上开怀畅饮，谈论江湖趣事。忽然听到楼下的桌椅碎裂声，还有争吵声，就下楼来看，林子枫也紧随其后。看见大胡子正用刀连劈小和尚，正欲出手却被林子枫一把拉住手腕。林子枫悄声在耳边道：“别莽撞，先看看情况再说。”
甄思思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男人牵过手，也没牵过男人的手。甄思思忽然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奇妙感觉，心里麻酥酥的发痒，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一方面不好意思挣脱林子枫的手，一方面有希望这种荡人心魄的感觉能多停留一会儿，希望林子枫一直拉着自己的手腕不要松开。甄思思用眼睛偷偷地瞄了瞄林子枫，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只关心楼下的动静，有点小小的失落，心里骂道：“这木头人，怎么还不松开人家的手，真讨人厌。”
丁苍耳不紧不慢道：“呃，各退一步，小和尚你倒是说说如何个退法，丁某洗耳恭听。”
小和尚暗自喜悦道：“大个子我们先不打了，我看你三弟是个讲理的人，我们坐下先谈谈。”
丁苍耳把大哥拉过来，邀小和尚一同坐下，才道：“小二，再上一壶酒，一碟牛肉。”
小二被眼前的举动震惊了，吓得半天反应不过来。
“我不喝酒，我说得退一步很简单，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你放这老人家和小姑娘走就是，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行啊，不过我有一个附加条件，只要你答应一切好说。”丁苍耳给小和尚面前倒了满满一杯酒，毕恭毕敬。
“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很简单，既不让你上刀山，也不让你下油锅。只要显示你的诚意就好，喝了这杯薄酒，吃了这碟牛肉，此事就此作罢。”丁苍耳一双死灰色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在定定地凝视着小和尚。
小和尚感到很难为情，骑虎难下，疑惑道：“施主你应该知道，出家人只吃素食，不吃荤腥，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
“小和尚你此言不对，常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况你年龄小，佛祖不会怪罪的。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丁苍耳扭头看着丁苍逵。
“呃，呃，对嘛，三弟说得是，这是帮你积德行善的好事。”
“你以后一定上西方极乐世界，这坏人就让我和大哥来当。”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能破戒。”小和尚十分为难，扭头看看老爷子和小姑娘，他们都被吓得不轻，相互依偎在一起，老爷子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来吧，别犹豫了，快点干了这杯酒，你就解脱了。”丁苍逵一把抢过酒杯，就直接给小和尚往嘴里灌下。小和尚挣扎不过，丁苍逵的手劲实在太大，小和尚呛得满脸通红，酒洒得四处皆是。小和尚抵不住辛辣的味道，眼睛里都是泪花，发出咳咳的咳嗽声。猛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咣当当喝进嘴里，漱漱口，又吐出来，想把酒弄干净。
丁苍耳喝丁苍逵都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这嘲笑声回荡在一品香酒楼里。
丁苍耳止住笑声道：“小和尚，你看这牛肉是你自己吃呢，还是让我大哥帮你送进嘴里呢？快点想清楚，老爷子和小姑娘还等着你普度呢！”
小和尚再看了看爷孙二人，又想到师父的教诲，还想到佛祖的面容，口中念道：“恳请师父原谅，望请佛祖原谅弟子，弟子今日犯戒，万不得已，请不要怪罪，他日再赎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小和尚坚定道：“不劳二位大驾出手，我自己来。”说着就用手撕下一小块牛肉，慢吞吞地喂进嘴里，表情怪异十分，难以下咽。
丁苍逵，笑呵呵道：“小和尚，第一次吃肉，味道如何，是不是比你天天吃粥咽菜好多了。来多吃一点，吃习惯了，你会上瘾的。”
丁苍耳用手阻止丁苍逵，严肃道：“哎，大哥，小和尚第一次吃，不能吃多了，小心拉肚子，别为难他，少吃一点先尝试尝试，一回生二回熟，不要着急。”
小和尚听丁苍耳如此说，以为他善心大发，就借坡滚驴道：“我酒也喝了，牛肉也吃了，是不是可以放他们走了？你们要言而有信，不可抵赖。”
丁苍耳夹夹桌上的牛肉，扔进一块嘴里嚼嚼道：“这个嘛，这个嘛，我这一关算是过了，论理是可以走了，可是得问问我大哥，我大哥还没发话呢！”丁苍耳向他大哥挤挤眼。
丁苍逵道：“没错，我三弟那关算是过了。你酒也喝了，肉也吃了，不如索性再破戒一个，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一番，多好。来把小姑娘亲亲，我就放你们走。”
小和尚愤愤道：“岂有此理，你们这些言而无信之辈，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
丁苍耳黑着脸道：“小和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自己选。”
甄思思实在看不下去了，快步跑下楼梯，强压怒火道：“哎哎哎，我说二位怎么欺负一个小和尚呢，岂不是让江湖人士笑话你们以大欺小，这传出去有损二位声誉不是！”
丁苍逵瞅瞅甄思思道：“这小娘子长得还不赖，不知怎么称呼？”
“不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要多管闲事？要说江湖人士，我们就是江湖人士，难道我们自己笑话自己。”
丁苍逵色眯眯道：“你要是从了我们俩个，好说，好说。”
甄思思道：“我呸，我是这当家的之一，说吧，你们打碎的这些杯盘碟具，桌椅板凳，怎么赔偿？”
丁苍耳道：“当然是这小和尚出银子了，损失多少就照价付多少，谁让他多管闲事了的，要不是他怎么会闹得大家这么不开心。”
甄思思转身问丁苍逵道：“大胡子，你怎么说？”
丁苍逵无奈地铺开手道：“三弟怎么说就怎么办，找小和尚就是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甄思思道：“我说大胡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只问你这桌凳是不是你的大刀劈开的？”
丁苍逵道：“是我，可是要怪也怪这小和尚要是他不躲，这桌子也不会烂……”
“大哥，你见到女人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了呢？我看你迟早死在女人手里。”丁苍耳质问道。
“三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你。是你先看上这小妞的，你却反咬我一口，我上哪里讲理去？你还说我，不要诅咒我，你也一样。” 丁苍逵有点生气道。
“好，大哥，我不和你争执，不要让外人看笑话。不用怕，要想让我们出银子门都没有，先问我的这把剑答不答应？”丁苍耳霸气地看向甄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