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壮美

图片发自App

有的事，发生在昨天，可是我已经忘记了；有的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可是给我的感觉就如同在眼前。

   1995年我从哈工大毕业后，遭遇了生命中巨大的挫折。坦白地说，我的人生充满了失望，因为我不是健全的人——在我11岁的时候，因为药物中毒的原因，就跌入了无声世界，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籍着自学，91年高考的时候，以全县文科最高分的成绩考入哈建筑大学（现哈工大）。大学毕业后，首先面临的就是就业的问题。可以想象，一个聋人找工作是怎样的困难。经历了接连不断的失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沮丧地回到家乡那个小县城。眼看着同班同学们都意气风发地各奔前程，那时我真有一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感觉。

   我黯然神伤。

   犹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我无精打采地走在县城的小路上，前行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两臂齐肩削去，走路的样子很是笨拙。那时侯我对残疾人很是敏感，所以我就留上了心，下意识地跟在他后面，想看个究竟。他走路很快，虽然无臂摆动，丝毫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我在后面观察，觉得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应该不是本地人。但是他穿戴虽旧又不失整洁，和大多数人印象中乞讨的残疾人很不相同，而且还背着一个画夹子，所以一时无从推断他的身份。他走着走着，忽然放慢了速度，不断地东张西望。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家乡风景很美，牡丹江，松花江，倭肯河三江在此交汇。那时侯我们已经走到了江边大堤上，他停下了脚步，伫立不动，看出来他在眺望江那边的风景。然后他慢吞吞的解下画夹，很是吃力。我走过去，帮他支起画夹，他对我友善地笑了笑，这时我才清晰地看出来，他估计40岁左右，脸色黑里透红，估计是常年暴露在野外的缘故。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在残疾人眼睛中最容易看到的那种忧伤，而是自信、满足和宁静。

   接下来大家可以想象，他在做画，但不是用手，而是用口。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他全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创作之中，那么忘我。我扭头观察，刚开始大家交头接耳，估计是好奇和惊叹，然后大家都沉默了，都在默默地注视，全场一片肃穆。从大家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敬佩，我忽然感到骄傲，为了他，也为了我——多年以前，当我以高分考入大学的时候，也许有很多人也是这样看着我！

   他用口做画很是熟练，估计残疾不是一天两天了。40多岁，已是饱经沧桑的年龄了，可是他的眼睛中全然没有对生命沉重的忧郁，全然没有沮丧和哀伤，而是燃着热烈的生命之火。这需要怎样的勇气，怎样的豁达啊！

   阳光照射在松花江上，波光嶙峋。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天地无比的辽阔，那一刹那，我忽然想唱歌。多年以前，当我听力正常的时候，我曾听过“我的祖国”，“一条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现在久违了的这首美好歌声又在我耳边回响回荡了。

   他做完了画，好象才发现周围围了这么多人，这时候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起来，大家帮他整理画夹，他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对大家友善地笑了笑，然后又匆匆向远方走去。

   我以敬佩的心情一直注视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他走了很久，围观的人还不愿离去，显然，他使大家深深地震动，灵魂有了净化，思想有了升华。从他身上，大家领悟到了生命的坚韧和顽强。而我亦决心挣脱心中的枷锁，重新振作起来。

   那时候，我领悟到了，健全人的人生可以是五颜六色，同样，残疾人的生命也会充满了七彩阳光，只要我们去寻求，去感悟……逆境由不得我们选择，可是只要我们以勇敢的心态去面对，我们也许领略到健全人不容易领悟的另一种人生境界，另一种美好的风景，我们的人生同样壮美！

   我为此而感动，为此而难忘！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