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漂在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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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在列国:那一场失意的苦旅 》

                文/黎峰

      孔子三岁丧父,随母亲颜征在移居阙里,并受其教。孔子幼年,“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少时家境贫寒,十五立志于学。及长,做过管理仓库的“委吏”和管理牛羊的“乘田”。他虚心好学,学无常师,相传曾问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30岁时,已博学多才,成为当地较有名气的一名学者,并在阙里收徒授业,开创私人办学之先河。《史记·孔子世家》对孔子有全景式描绘,孔子首先是一个教育家、思想家、伦理哲学家、一个品德高尚的知识分子,然后才勉强称得上是半个政治家。

    孔子一生热衷于从事政治,也有自己的政治见解,主张统治者对人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从而再现“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西周盛世,进而实现他一心向往的“大同”思想,但最高统治者对他始终是采取若即若离、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真正参与政治的时间只有四年多,但政绩颇具,政声颇高,政位也提升很快,终因与当权者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了。

      此时他已55岁,迫于形势,他离开了鲁国,开始了被后人称之为周游列国的政治游说,其间东奔西走14年,苟全性命于诸侯,“得君行道”理想无法诉诸实践,68岁被鲁国迎回,至73岁终老仍不得用。孔子执著于政治、失意于政治,有很多的原因,其中人为的原因也很突出,致使其“干七十余君”而不得用,让人为之扼腕。这些人为的因素 ,从历史和人性的不同侧面,向我们展示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和惨烈,也还原了孔子作为一个无可奈何的政治浪子的悲剧形象。

      一、齐景公与晏婴:孔子政治热情的挑逗者和终弃者。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鲁昭公二十年,孔子30岁,齐景公与晏婴出访鲁国,提出要见孔子,见面后齐景公与孔子讨论了秦穆公称霸问题,双方应该谈的很愉快、很投缘,孔子认为“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言外之意齐景公的条件不比秦穆公差;更重要的是他表达了这样的志向:“身举五  ,  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暗示齐景公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方可称霸,齐景公很是认同。

      这件事过后五年,鲁昭公与季氏、孟氏、叔氏三家反目,昭公败而奔于齐,受到齐国接待,孔子随后也离开鲁国到了齐国,做了齐国贵族高昭子的家臣,并试图接近齐景公。次年,齐景公向孔子询问政事,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景公深以为是,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大悦,准备把尼谿一带的田地封给孔子。

      到这里,孔子的政治前途一片大好。然而,不能高兴的太早。齐国有名的贤大夫晏婴出场了,他可不是来送人情的,他是来泼冷水的。理由是:夫孺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居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闲。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  民也。”看来晏子对孔子的繁文缛节的那一套不感冒,认为其脱离实际,有哗众取宠之嫌。这固然也说的过去,但就此而断孔子的后路,不是君子所为,也暴露了他的妒贤之心。

      孔子说过:“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论语·公冶长》)恰是这个孔子欣赏的贤大夫,为孔子在齐国的政治立足画上了句号,也应了“人心难测”那句古话。 太史公记述到此,仍难心平,继续刻画齐景公的政治无赖嘴脸:“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季孟之间待之。”五年前的情投意合到此彻底烟消,孔子至此沦为一个政治乞讨者,再呆下去实属无聊。

      果然,随后又发生了齐国一些大夫欲加害孔子的异事,(或为晏婴指使挑唆?)孔子不得已又求救景公,景公说:“吾老矣,弗能用也。”(《论语·微子》)这属于变相的下逐客令了。孔子只好仓皇逃回鲁国。 其实,齐景公真的老而无用吗?十年之后的鲁定公十年,还是这个齐景公和晏婴,又在齐鲁夹谷之会上上演了一场闹剧,最终被孔子予以痛击。而后,孔子终被齐国离间,逃离鲁国,开始了长达14年的政治流亡。

        二、祸起三家,去国游哉,维以卒岁。

      当时的鲁国,昭公客死齐之乾侯,定公初立,政权实际掌握在季、叔、孟三家世卿的家臣手中,被称为“陪臣执国政”。故此孔子虽有过两次从政机会,但“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授业焉”。直到鲁定公9年被任命为中都宰,此时孔子已经51岁了。孔子治理中都一年,卓有政绩,“一年,四方皆则之”,由此而升为小司空,不久又升为大司寇。

      孔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鸣时人皆弃之踩之,其鸣时也有人不舒服。尤其是齐国,惦记孔子的人还真不少,而且来头颇大。是年夏天,齐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这个黎鉏,可能也是当年孔子在齐时欲加害之的帮凶之一,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撺掇景公上钩,景公一听“其势危齐”,“乃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

      具体的细节就不说了,孔子在会上做了一件震惊齐鲁的事:把齐国戏鲁的奏乐的优倡侏儒一律斩杀,理由很正当:“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干的相当漂亮,齐国相当后怕,“乃归所侵鲁之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孔子报了受齐怠慢的一箭之仇后,开始对国内的政治集团动手术。他向定公提出“削弱三桓,堕其三都”的政治主张,坚决打击特殊政治利益集团的垄断操控,这是一场公开的国内政治斗争,可惜没有进行到底,却因此暴露了孔子与三家的矛盾,使孔子陷入孤立。之后一年,孔子由大司寇行摄相事,鲁国大治,道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又引起了齐国的极大不安。

      黎鉏在景公、晏婴授意之下,“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硬的不行,他们来软的,瓦解不了你的斗志,就消磨你的意志,齐国乱鲁,可谓殚精竭力,在诉诸武力争夺地盘的春秋时代,这也算是出其不意了。

      果然,三家之中的季桓子首先中弹,随后拉鲁君下水,接着更是“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对此孔子非常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不久鲁国举行郊祭,祭祀后按惯例送祭肉给大夫们时并没有送给孔子,这表明孔子在鲁国的政治生命已走到尽头。

      在齐国的苦心经营之下,孔子屡屡中弹,徒然离家去国,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政治乱摊子。“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悠哉游哉,维以卒岁”!一首离歌,也是他政治命运的绝唱。

      三、在卫多反复,必也正名乎。 

      孔子离鲁适卫,身边跟着他最忠心的爱徒子路。起始,孔子被安顿在子路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闻孔子来,喜不自胜,亲自关心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灵公亦致六万。这对孔子来说真是既愧且喜,心里定视灵公可爱无比,以为找到了知音、依靠。

      可是好景不长,灵公是个耳朵不干净的主儿,有人在他耳边一通乱谈,他不仅信以为真,还派公孙余去监视孔子,搞的孔子惶恐不安。于是,享受灵公给的政治待遇仅十个月,孔子便离开了卫国。

      下一站,孔子准备去陈国碰碰运气。路过匡地的时候,又出了乱子。匡人因孔子长得颇像季氏家臣阳虎,误以为他是阳虎,阳虎曾经欺凌匡人,匡人恨之,于是拘孔子凡五天,受尽惊吓。幸亏孔子机智,“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来了个以假制假,然后才得以摆脱离去。

      孔子打消去陈的念头,经过蒲地,用了一月的时间,又返回卫国,住在蘧伯玉家。这一回,他打算通过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找找门路,见到南子,以礼相答,南子似有相助之意,但这件事引起了子路的不高兴,子路为什么不高兴,他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后人多有猜测,以其不屑于孔子走后门拉关系居多,但孔子当场就发了誓:“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

      这样等了一个月,仍没见消息动静。卫灵公表现正常,“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把孔子冷淡得如同没看见,这简直就是侮辱人格,孔子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他以蒙羞者的身份说了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也!”便愤然离开了卫国。

      所谓祸不单行,就在孔子去卫过曹适宋的当口,一场追杀从天而降。当时,孔子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以宋司马桓  为首的逐孔派闻风而至,欲杀孔子,并故作声势地拔掉大树,显然,他们害怕孔子来抢他们的饭碗,摊薄他们的俸禄,所以不允许孔子师徒在宋国容身。这种强盗式的威慑恐吓孔子已经司空见惯,发了一通“天生德于予,桓  其如予何!”的感慨之后,还是不得已而离开了。

      他们一行走到郑国的时候,太史公借郑人之口形容其“累累若丧家之狗”,孔子乃欣然笑曰:“然哉!然哉!”可见当时情景之凄凉露骨。

      而后,孔子居陈三年,又去陈过蒲,遇蒲之内乱,避之犹恐不及,乃率弟子“宁斗而死”为之,终得脱。思来想去,乃不顾与蒲人“不得去卫”的盟约,又回到卫国。卫灵公听说孔子师徒从蒲地返回,非常高兴,亲自出城迎接。孔子两去三复于卫,对灵公的无常嘴脸渐渐看透,心里的期望值也打了折扣。果然,灵公问兵阵而不行兵事,敷衍塞责,又以老而怠于政,终不用孔子。孔子谓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此后孔子几次离开卫国,又几次返回卫国,蹉跎岁月,岁已六十。

      四、困于陈蔡,遇隐不群,大音希声。

      孔子离开卫国不久,又到了陈国。幸运的是,他离卫不久,卫灵公卒,其太子曾因得罪灵公宠姬南子而逃离了卫国,国君之位交由其孙,是为卫出公。这是卫国极不平静的一段日子。如果孔子在卫,恐怕多有波及,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然正如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乏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在那个用战争换得存在话语权的时代,天下就没有太平的地方。所幸战争的血腥能唤醒某些人的良知,使教训得以吸取。鲁哀公四年,季桓子弥留之际叮嘱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

      桓子死后,季康子欲召孔子。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因之召冉求。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子贡知孔子思归,告冉求,“即用,以孔子为召”云。

      孔子在陈一年,复迁于蔡三年,终不得志,反而饱受战争之苦。然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期间自蔡国到叶,叶公问政于孔子。子曰:“政在来远附迩。”并以“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来自嘲。从叶返蔡途中,遇隐者长沮、桀溺,抚然曰:“鸟兽不可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又闻子路遇丈人,却寻而不遇。

      是年吴伐陈,楚救陈,驻军于城父,听说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准备前往行拜礼,陈蔡的一些大夫私下里商量说:“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这简直是强盗逻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欲置孔子死地而后快,为自保而不惜做历史的罪人。

      他们说干就干,分头派服劳役的人将孔子师徒围困在半道,前不靠村,后不着店,所带粮食吃完,绝粮七日。最后还是子贡去到楚国,楚昭王派兵迎孔子,孔子师徒才幸免于一死。 在困于陈蔡期间,孔子对“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进行了反思。发出了“吾道非邪?吾何为与此?”的沉重感慨。十余年的政治流浪,给孔子的打击是巨大的,回顾过往,心有戚戚,然孔子是压不垮的,任是磨难千重万重,终究“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

      太史公借颜回之口送上祝福和安慰:“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 然言犹在耳,历史的悲剧重又上演。孔子到了楚国,楚昭王打算将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又一个孔子的反对者站了出来,他就是楚令尹子西。

      子西连问了楚王四个问题:“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 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子西的结论是:“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于是楚王再也不提这事了。

      这年秋天,楚昭王死于城父。孔子自楚又回到卫,凡四年,才在冉求的活动之下,回到阔别十四年的鲁国。周游列国以一种“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的悲剧结束。

      回顾孔子一生,从政之路坎坷崎岖,人为的阻挠因素居多,此乃人性之险恶,嫉贤妒才的社会现实古已有之,民族之劣根性沿至今不仅未有收敛反呈愈演愈烈之势,所以孔子虽欲以“温、良、恭、俭、让”得之,奈何宵小之徒不得见容,故空有治世之才,徒然伤悲而已。

      子路曾经讲:“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儒家认为不做官是不对的,君子出来做官,只是尽应尽职责。至于他们的政治主张行不通,好像早已不言自明。

      今天看来,孔子的伟大反不在于才为所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事又何谈才为所用?其伟大在于他以圣贤之身为社会图影、素描,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用光芒照亮黑暗,以理想引领现实,其“和而不同”的节操,终究要经现实人事的打磨,方显难能可贵,《春秋》出于困厄,而《春秋》作则乱臣贼子惧。政治上的显赫可以红极一时,而历尽千秋万世不朽者,还是《春秋》,还是其博大精深闪耀着智慧的思想。

      孔子以困于一个时代的献身精神,总结出经世致用的文化遗产和政治财富,这也是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历史背后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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