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0 形象

最近在看一本写妓女的书，里面写到妓女的衰老，那真是触目惊心，是一朵白茶花轰然委地，然后一点点萎黄腐败；又被催婚，理由竟然也是“你会老”。不错，我会老，我照着镜子就能看见风乍起，二十五岁的脸庞俶然纹路纵横。但是嫁人难道就不老了吗？嫁人，也许生病时有人给倒杯水吧。但老去最可怕的难道是病痛吗？难道是孤独吗？老去最可怕的是我们觉得定义了我们自己的东西被生生夺走。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并不是妓女，她是大家闺秀，她若老去当是如她外婆，锦衣玉食，儿孙环绕，安享尊荣。但她还是吟唱死亡。有些人，你无法想象她会幸福地老去。她的形象要求她未嫁而夭。

是破坏形象还是舍弃生命？那要看人生的目的是什么？人生的目的是追求幸福还是塑造形象？为人生的艺术还是为艺术的人生？

忽然想起贝托鲁奇拍强奸戏。艺术好像是一块免罪金牌。我们以艺术之名挑战人们为了公众的幸福而划定的种种界限，像玩俄罗斯轮盘赌的小孩，不断试探着还能不能再扣一次扳机。当那颗子弹终于射出的时候，我们将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呢？无论怎样的血肉狼藉，内心深处我们总觉得自己是无罪的。是为了艺术呀！虽然我们根本弄不清艺术是什么。如果有艺术女神，她一定睥睨着我们轻蔑地笑。

为什么要追求形象，因为我们潜意识里总觉得形象是永恒的，即使我们的理性知道并不是。小人鱼徒劳地想要变成人类，人类徒劳地想要变成形象。啊，我们是在沙滩上涂涂画画，但是这也就够了，让我们说这也就够了，那将被下一个浪头抹去的拙劣线条，也就是我们与虚空搏斗过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