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浅蓝色的帆布包破了一个洞,破掉的布片像是耷拉着的狗耳朵。破洞的地方露出一本白色封面的书籍,没有名字,只是白花花的一片,如同白皙少女的大腿内侧。火车还在轰隆隆的行驶,热辣的七月份阳光霸道的透过车窗射在她的脸上,热乎乎的像是刚刚喷薄四射的精液,带着温度和不可避免的腥味。她想到了肮脏乏味的贩鱼市场。

  那里躺着大大小小的死鱼或者活鱼,活鱼尚能摇头摆尾在鱼池里装模作样的游动,死鱼肚皮朝天翻着白眼珠颇为滑稽可笑,洋溢着愤怒和控诉。死鱼喂猫,活鱼喂人。那一带的周围猫群数量大增,大猫生小猫,小猫长成大猫发情交配,分娩出一窝猫崽。食物丰富,母猫奶量充足,雄猫也毛发黑亮身形矫健。这一带即将爆发猫灾,政府下达批示文件,抓到所有的公猫母猫做绝育手术。猫群像是得知了消息四散而逃。逃到哪里无所谓,只要能离开那里。

  这亦是一场出逃,对于她来讲。火车上乘客较少,对面坐了一个瘦高的男人。双手抱臂,目视窗外戴着耳机,一副打算不与任何人交流的样子。脑子里想了半天的鱼和猫,她感到有些无聊。突然很想来一份三文鱼三明治,说不定自己内心也住着一只猫呢。

  帆布包里还有换洗的内衣百搭的长裙和夹克衫外套。内衣是纯棉的,长裙是棉麻的。

  他的左脸眼睛的下方有一颗小黑痣,皮肤略白衬得这颗痣愈发的明显。她像伍尔夫注视着墙上的“斑点”一般盯着这颗痣,男人似乎感受到了这种热切的目光转过头来,摘下耳机。以同样的方式注视着她,像是一种报复。她愈发来了兴趣集中精神与他双目相对,如同一场游戏,谁先败下阵来谁就输了。男人眼睛发酸眨了眨,活动了下眼睛,她看见他的瞳仁打着圈的从左至右从上到下又复归原位。男人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表示不玩了。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又是一副与世界赤裸裸的决绝。

  她开始看窗外,那是另一条铁轨,排列有序的枕木以相同的速度向后退去,广阔的原野绿色与黄色重叠。天空开始由明亮变得灰暗,黄色绿色加上从天而降的灰色,空间变得有些凝滞,列车员广播了一站又一站,有人下车又有人上车,人数仿佛保持不变,光亮在一丝一丝的被抽走。

  “你要去哪里?”

  男子突然扯下了耳机像是对她的质问。

  “哪里都行,想什么时候下车就什么时候下车。”

  “让我看看你的票”。

  男人探过头来颇有一番玩味的意思。

  她早就坐过站了,由于人员稀少列车员懒得查票,她就一直赖在这火车上。

  “那你能帮我点一份三明治吗?”男人笑了笑“还要别的吗?”

  “两罐可乐。”

  售餐员送餐过来,男人从上衣兜里拿出钱包付完账又放回去。三明治里没有夹三文鱼,她很是失望。

  “你好像一只猫。”男人望向她的眼神有一种发亮的东西。

  她把其中一罐可乐递给他,交接的时候他修长有力的手碰触到她手指的边缘,仿佛触电一般。天色完全黑掉,火车上亮起暗淡的灯。困意袭卷,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死寂。灯光覆灭,她感觉身边有人靠坐了过来,是那个男人。他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在耳后低语

  “我可能爱上你了。”

  她能感受到他高挺的鼻梁在耳朵上摩擦,然后他一嘴含住她的耳垂轻轻的咬了一下。他不断地吮吸手开始向上移动。她没有打断他任凭他的抚摸,转过头在他耳边低语

  “谢谢你的三明治。”

  他趁机吻上她的唇,手也顺利的到达胸部这一柔软的地带。男人把她抱到大腿上,她感到屁股下面有个坚硬发烫的东西。广播灯亮起,火车行驶速度减缓。又到达了一个站点,男人停下动作,只抱着她。她感到一种厌恶,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厌恶。有一个拉着行李箱的青年一脸睡意懵懵懂懂的下了车。火车慢慢加速,灯光又暗了下来。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她下了火车。陌生的站台,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冒着深深的黑眼圈打着哈欠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看了看上面的牌子然后去车站旁的便利店买了支打火机,坐在台阶上一支接一支的抽起来。钱包是真皮的,她打开钱包内侧,里面有一张照片,应该是他和他女友的合影。女生笑的样子很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颗黑色小痣若隐若现。她灭掉手里的烟,把钱包里的钱取出来塞进帆布包里。她盯着那个男人的照片良久,最后把照片抽了出来夹到那本白色封面的书内,钱包被她丢到了垃圾桶。

  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鳞次栉比闪烁着红色的霓虹灯,她随意挑了间宾馆打算先睡上一天一夜。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她懒得去问别人。身处何方这种问题对于她来讲没有什么意义。她也没有算过这是出走的第多少天了。

                猫岛1

    政府的批示文件被复印成厚厚的一沓沓的公告。A4纸张那样大小,被俩个油漆工贴在这里的大街小巷,连井盖上也不放过。因为曾有人亲眼看到过有猫从带缝隙的井盖中露出过胡须,虽然他没有看清到底是猫的胡须还是老鼠的胡须,可对于他来讲这没有什么区别。整个人类处于企图惩治猫族的狂欢。油漆工是被临时雇佣来的,张贴完这些公告就有足足可以喝掉100品脱啤酒的薪水可以拿。

她是从一阵风中抓到了这张纸,那天风很大,很多很多的纸像轻飘飘的羽毛飞了起来,她毫不费力的抓到了那张纸。她感觉到了恐慌,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慌。她把那张纸反复的看来看去然后撕的粉碎。

油漆工A和油漆工B坐在酒吧里,喝着慕尼黑啤酒吃着新鲜的三文鱼。酒吧的柜台上有一只橘黄色的大肥猫的塑像,它是来到这只小岛上的第一只猫,被酒吧的主人从码头带了回来。没人知道这只猫是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渡过海洋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个小岛。最后大家统一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只具有神力而且会游泳的猫。

它成了全岛上的宠物,如果是在很久远的过去,你去这家酒吧你准会看到它卧在柜台上,懒散的望着酒吧外面的行人,在它面前是总是摆放好的新鲜的三文鱼。油漆工A仰起脖子又灌掉了一马克杯的啤酒,

“这猫我是见过的,在我小时候,那个时候这只猫可真是漂亮啊,真是漂亮极了。”

“胡说,你怎么可能见过它,连我爷爷都没能见到它”

“那只猫就是它,没错,与这个雕像丝毫不差,我不会认错的”。

油漆工A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雕像被油漆工B一手打回“秃子看见了可是要骂你的。”

秃子是这间酒吧的老板,这家酒店是从祖辈就传下来的,接待往来游客和来自远航卸货的工人,秃子现在已经是老秃子了,刚出生的时候他是不秃的,后来头发就越来越稀疏,以至于现在已经成为真正的秃子了。

在他出生的时候,大橘猫比他先来一步到达这个酒吧。自从这只漂亮的大橘猫来到这家酒吧,原本将要倒闭的酒吧突然兴旺起来,一艘艘远渡重洋的大货船在这个小岛停靠,补充物资。那些大力水手个个都是装酒的大酒桶,他们很快喝光了店里存积了好几年的各种朗姆酒和啤酒,一批远航的人离去,又有一批远航的人到来,小岛上原本疲软的经济忽然发达起来,酒吧的老板多开了几间酿酒厂。有些人只靠卖鱼干就赚得盆满体钵。这只猫被小岛上的人视为神物,因为这只猫,这座小岛也变得远近闻名,很多异国他乡的游客辗转而来只为目睹这只神猫的风采。

都说猫的寿命有九次,谁也不知道这只猫已经活了多长时间了,谁也不知道它已经失去了几条命还剩下几条命,可是从它日渐颓靡的眼神和枯萎的毛发,小岛上的人们开始变得惊慌。他们开始日夜为大橘猫的生命担忧,唯恐这只猫太皇突然驾崩,小岛找不到下个接班的猫而生出大乱。

秃子召集了小岛上各行各业的人物聚在酒吧,讨论这只橘猫。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他们做出了最终的决定,由这个岛上的三个青年人组成寻猫队,去岛外寻找一只绝世美猫与橘猫交配,留下子嗣,解除小岛的后顾之忧。

三个男青年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小岛上的木匠们连夜给他们打造了一艘小船。他们带上干粮带上淡水和朗姆酒,一块航海指针和一副临时为大橘猫画的肖像就出发了。据说他们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三个月才到达另一块小岛,这块小岛上全是不知名的植物,一阵阵异香铺鼻而来,三个男青年在岛上昏睡了三四天之久才醒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俩个猫头人身腰上佩带长剑的侍卫,男青年们吓傻了眼。

侍卫手里拿着他们为大橘猫画的肖像图,问他们从哪里见到的这只猫。三个男青年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猫侍卫。

猫侍卫踱着方步捏着下巴上的胡须道

“既然你们是无意中闯入猫王国,且饶你们不死,关于寻找母猫之事,我若帮你们寻得,你们可要按着我的规矩来办事。”

这茫茫大海陆地难寻好不容易登上一座小岛,还遇上如此荒谬之事,刚刚还在为自身性命而担忧,而如今性命已保,寻找猫的差事也即将有着落。三个男青年异口同声的赞成,什么规矩什么条件都可以。

  侍卫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三只猫面具,让他们戴上,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擅自摘下,否则后果自负。男青年们一一照做跟在这俩个侍卫后面亦步亦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在走,一座豪华无比的宫宇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写着猫之城。宫宇的最顶层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猫眼钻石,绿幽幽的散发着无比璀璨的光。

  “你们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记住万万不可摘下面具。”猫侍卫闪身而入不见了踪影,其中一个青年欲跟上去,伸手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无,看着实实在在的豪华宫殿只是他们无法触碰的幻影罢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多钟了,她浑浑噩噩的叫了份餐,离开酒店的时候。她又回过身来问老板娘

  “你们这里离猫岛还有多远”?

  “猫岛在海上,这是陆地。”老板娘慢悠悠的回答道。

  她又坐上了一列向东开的火车,在火车上她从包里拿出那本白色封皮的书。书早已经被她翻过无数遍了。书的名字是猫之城被掩盖在封皮下面,里面介绍了关于猫之城这座小岛,她对这个小岛向往已久,对里面的神话传说也深信不疑。一只猫拯救了一座小岛,那里一切安详和谐,与世无争,只要自愿留在小岛就能成为他们的公民,不需要任何身份也不需要证明。每天阳光洒向全世界的时候也洒向这里,猫在岛上随意散步,岛的四周是无声无息静谧的海水,在这里人们所要做的只是生活,真正的生活。

                猫岛

  油漆工A向油漆工B抱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忍吧,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油漆工B恶狠狠的踢了一下晒太阳的猫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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