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镜面城市 第二章 韩洋篇下

我推开了那道崭新而厚重的防盗门，然而并没有看到金丝眼镜的张国强，只有一面黑色的破旧椅背对着我，他面向落地窗，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环顾四周，屋里的摆设给我的感觉是每样都不搭，脚踩在绿色的木质地板上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我置身在八十年代的过时电视剧里，进入革命老干部的办公室，等待着他铿锵有力的训话。 不过大厦的那面整体落地窗瞬间把我照进现实。

许志国示意我坐在张国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而他，则坐向我后边的两人座皮沙发上，他的身材坐在沙发中间，再没空间容得下别人。 “咳……咳......”许国志假咳了两声。 张国强轻嗯了一下，椅子缓缓地转过来。

原来他刚才是睡着了？

张国强摘掉眼镜，慵懒地揉了揉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用标准的文人姿势扶好眼镜，接着用他那已经爬满红血丝的眼神打量着我。

“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许志国问。

“哼。”他好像提防地瞅了瞅我，然后接着说，“昨晚陪个客户，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早就过来，我现在还没起床呢，”

“嗯，辛苦了。”许志国再没答话，低下头翻起了手机。

张国强翻了他一眼，像极了一个幽怨的小妇人。

面对张国强，我并不紧张，因为我并不像某些人为了生活想迫切地找到工作，我现在还没有那个心情。但是，我总觉得对面这个类似日本人的物体，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只准备被主人抛弃的宠物，又怜悯又绝决。

“你好，我是拓实劳务介绍中心的张国强，你叫我张哥就可以了。”他轻佻地说，而后恭敬地起身伸出右手。

我也连忙起身与他相握， “我叫沈韩洋，你好，张叔。”

他略皱了皱眉，瞟了一眼后边的许志国，又轻哼一声，“好啦，随便了，叫什么都行。”

接着他坐下，从抽屉拿拿出一页纸，估计是一张表格。

“沈韩洋是么，哪个洋？”

“洋洋得意的洋。”

“嗯，这名字倒也奇怪。”

“沈是我父亲的姓，韩是我母亲的姓，他们曾说我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子，他们很高兴，所以取名洋。”

“这倒是一个很牵强的解释，”他停下笔，右眼微微挑起，“那你现在让他们洋洋得意了么？”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太不礼貌了吧？

“不用说，当然没有，要不你也不会坐在我这里，是么？”他自问自答。

在他脸上，鄙夷的味道很重，这应该不是对待客户该说的话吧？ 许志国依旧坐在后面翻看着手机，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也并不在意这边的对话。 我也一直没有作声，也不愿去触碰对面已经有点让我不适的目光，突然觉得这样的人就像午夜隔壁家哭闹的孩子一般让人厌烦。

“哪里人？‘’

“江州市。”

“今年多大？”

“25。”

“学历呢？”

“高中。”

“哦，原来如此。”

什么叫原来如此？这个混蛋。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的，他时不时瞄向我身后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可是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我与他之前并不认识，他没有必要说这些明显会让人不快的话。

“现在虽然大学生很多，张叔，但我觉得那似乎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

“你说的很对，很多人都这么安慰自己，但这却是最基础的标准。”

我无言以对。

“那你毕业之后做过什么工作么？”

“在亲戚家的超市做管理员。”

“觉得大材小用了？”

“这是现实。”

“那为什么不做了呢？”

“这也是现实。”

“那你期待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

“我……”我真的还没想过。

“看你的样子你也没想过吧？那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什么特长？”他停下手中的笔，突然严肃起来，“其实我个人是特别不愿意帮助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找工作的，没有要求，就说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然后帮你们找到工作之后，又跑到我这里来挑三拣四，这方面不适合，那方面不符合的。”

他顿了顿，等着我的反应，让他失望的是，我没有任何的回应，安静地看着他表演。

他悻悻地摊了摊手，继续说：“不过算了，这次我就看在你许志国叔叔的面子上，一定帮你找到一个你非常满意的工作。”他特意加重了‘非常’两个字。

“狂风吹，大海啸，真心的人死不了…………”

我身后的手机响了，铃声居然是任贤齐的《死不了》，现在还有人用这歌当铃声？

许志国按了接听键，“喂？嗯……好……解决了是么……好……等我回去说……嗯，好，挂了。”

挂了电话，许志国站起身来 ，“可以了吧？” 这话是对张国强说的。

张国强面无表情，“可以了，这几天我会给你打电话。”后一句是对我说的。

“谢谢张叔了，”我站起身来，微微颔首。

“嗯，好，张主任，我们走了，有空我再来找你。” 他比划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可别再来了。”

“找你喝酒。”

“那还行。”

我跟着许志国出了房门，走进电梯。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你不用在意。”

我当然知道许志国指的是什么。

“哦，没有，我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而且……他说的很对。”

“嗯.......”

“我本来就说的对啊！想进我们的门那是前提条件好不啦……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看看那小伙儿的心态怎么样不行么………谁是精神病我怎么就是精神病了…………我说你能不能别老监听我了，你那监听器到底放哪了啊……我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没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喂，喂你别哭啊，行了行了，我错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张国强放下电话，感到一阵疲累，重舒一口气，扶了扶金丝眼镜，重新又找回了斯文的状态，接着他站起身，将老板椅推到一边，蹲到桌子的下边，双手在绿色的木质地板上摸索，似乎是一个盲人在地上摸找自己掉在地上的东西，摸索了一会儿，他双手一顿，向上轻抬，一条地板被它带了起来，下面居然是一个暗匣，暗匣里面是一个跟那一条地板形状相符的保险柜，从来没见过这个细长的保险柜，应该是定制的，张国强熟练地输入密码，密码盘很小，却有1到10的数字以及26个英文字母，输完密码后，一道蓝光迸出，张国强连忙上前让那微蓝的光线扫过自己的双眼。

通过验证！ 保险柜上的小屏幕提示道，

张国强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多个档案袋中抽出其中一袋。

里面有一张年轻人在路边抽烟的照片，像是偷拍的，一头卡尺短发，很精神但是眼神却很迷离，像是在发呆，右耳上明显的一个环形的银色耳环，看样子是位‘社会’青年。

照片后边还有几页纸，大概是这个年轻人的相关资料，姓名是写着：孙焕。

“一个人能好好活着，却不知道珍惜，那还有什么理由去占用别人渴望的资源？” 张国强嘴里一边嘀咕，一边将那张照片以及资料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