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女生成长记6

时间倒推,回到1990年的春天。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在南方生活的人,都会知道有一种寒冷,比腊月寒冬更要冷上几分的。那种寒冷,叫作“倒春寒”。那时候我已经是传说中9岁的孩子了,可是个子一直很小。到底有多小呢?我自己也无从得知,更无法想象。只记得虚岁10岁那年的体重,是我的小外甥女五岁时候的体重,45斤。

春寒料峭之时,我感冒了。印象中以前也常患感冒,不管吃药还是不吃药,过个一两个星期便自然而然地好了。所以,这一回感冒后,我也想着随它去吧,并没有太在意。春节过后,哥哥姐姐们都外出打工赚钱去了,家里吃剩下阿爸和我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阿爸依然忙他的田间地头以及竹篾活儿,同时也不得不既当爹又当娘,洗菜做饭包括自己的衣服都得自己动手。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一些生活中的细节反倒是我这个小棉袄给了他贴心的提醒和照料。他也习惯了一天忙完后,给小女儿絮絮叨叨一日下来的琐事,什么人今天在田间跟他说了什么话,他是怎么个反应的。阿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移民到这个村子后,总避免不了有人强势,拿各种由头欺负他。但这不表示他没有正常的感知力,他受了委屈无力反击,远处诉说,便回到家跟最小的女儿说。这样的诉说虽然软无力,总好过没有。

因为没有得到阿爸细心妥帖的照料,一场感冒拖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到后来是一直咳嗽不见好。那时候我已经学会写信,已经懂得通过书信的方式与远在外地的哥哥姐姐们互通消息。姐姐在收到这样的信后,颇为担心,于是向工作的厂里请了假回家。她带着我去了镇上的医院,那里的医生检查来检查去,最后无法确诊,便推荐姐妹俩去县城医院好好看看。

姐姐没有迟疑,次日一早便带了我去镇上坐车。人小步窄,从村子到镇上三公里左右的路程,那时候总觉得好远,不骑车或者不坐车就觉得不可能到达。这下要去县城——天哪,县城可是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呀!我们来到小镇老街,那里也是过去集市的中心,路口总会停着去往各个方向的车子。那时候大巴还不是现在的大巴,我们叫“三卡”,介于拖拉机与摩托车之间。三个轮子,前面一个,后面两个,也还稳当。上面的车厢三面和顶部围有铁皮。有些车子最后一面挂着布帘,好一些的也是铁皮门,上车后可以从里面把门关了。车厢三面设有窄窄的长凳,一般可以挤八个人,多的时候挤上十四五个也很正常。我们后来往返县城与小镇多次,坐过很多次这样的车。我身体不好,坐车容易晕车,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一顿晕吐之后,显得更加苍白了。

县城医院接诊的是个慈祥可亲的老医生。她仔细看了我的病历,然后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听筒来听。她似乎听得特别仔细,过了好久,才放下听筒。随后她又看了下我的病历,开始在病历上写字。

“去做个心电图吧,一会儿做完再过来。”

我们做完回来,她略显低沉,很快地扫了一眼我们姐妹俩后,对着姐姐说,“你妹妹得的是先天性房缺心脏病,最好还是赶紧去杭州做个手术吧。”

那一天怎么出得医院,我们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天,姐妹俩在车上抱头痛哭,以至于常坐的“三卡”司机拍拍姐姐肩膀,“好啦,别哭啦,我不收你们车钱还不行吗?”

对于一个县城都还是不得已才初次去的小女孩来说,这一下又得去省城杭州,心中更是惶惑和不安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没多久,姐姐就带着到处借来的钱,带着学校老师同学们为她东拼西凑的一堆零钱,坐上了去杭州的长途汽车。如今,从家乡到杭州开车只需两个小时,那时候至少得开四个半小时。

不管怎样,省城杭州,这个我今生有缘的地方,第一次是在那样不情不愿不得已的情况下到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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