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

医院的病房内躺着两个病人，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

他们都躺在病床上输液。

老人很安静，子女伺候左右。

中年人却一直在哎呦哎呦地叫疼，让人奇怪的是他全身上下并无外伤。

站在床边的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儿子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一脸的稚嫩，似乎还有些害羞，妻子身材不高，但是很结实，一脸的愁容。

这群该死的王八蛋，真是畜生不如。男人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病房里的人都愣住了。

行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深怕别人不知道。女人抱怨道。

你懂什么，我躺在这里是谁干的好事？那群王八蛋、地痞、流氓、该死的都不得好死，那么多人打老子一个人，还有没有王法？

说完这句话，中年人朝老人这边望去，老人也似乎想弄明白同室的这位病友到底怎么了？

于是问道，谁把你打伤的？

那群穿制服的流氓，只会欺负小商贩，你知道的，凡是中国人都知道的。

你怎么惹他们了?

我在朋友的餐馆玩，他们说朋友的餐馆占道经营，我和他们理论了几句，他们就上来一群人打我，来了两车人啊！把我团团围在中间，狠命的打我，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在里面挨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群人在干什么。这群畜生打人一定是打出经验来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并无外伤，但你不知道吧，他们全往我肚子上使劲，拳打脚踢，我这全受得是内伤啊！外伤人一眼就能看到，内伤却只有自己最清楚，虽然在输液，但我还是疼的很呐，我的内脏一定伤的不轻。这群王八蛋非不得好死。

他们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谁给他们打人的权利呢？老人听完男人的话义愤填膺道，子女们也觉得这群人真是欺人太甚，大家都说一些宽慰中年人的话语，对他报以最大的同情，在他们眼中，男人是不幸的。

中年人的呻吟声小了许多，在大家的安慰之后。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个子男人来到病房。

兄弟，怎么样？好点没有？

肚子疼、胸也疼，这群该死的家伙，下手真狠。

你太冲动了，他们那么多人，犯不着吃那个亏啊，不值啊！

他们欺负到你头上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他们只是把我外面的桌子搬到屋里去了，没有没收，也没有让我自己搬，这已经是很好的了，有些地方是直接没收的。

我气不过撒，他们怎么能随便动你的东西呢？还让人做不做生意？

冲动害死人啊！你知道那开水多烫啊！怎么就往那人身上倒去，我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副队长，你把他烫的狠，要不然他怎么叫了那么多人过来打你。

烫死他个狗日的，你不知道我当时浇下去，他疼的恨不得蹦起来，气急败坏的，把衣服也脱了，让人看着就好笑。

你说这又是何必，你先动手伤了别人，别人又喊一群人来打你，打来打去把你打到医院里来了，人家受伤了有保险，还有工资拿。咱们受伤了还不是自己掏钱看病，不干活谁给我们发工资？以后啊，可别再冲动了。

你看你，我这也是为你出气，你倒怎么替别人说起话来了。

哪有啊，我只是想如果当初我早出来一步拦住你该多好。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好吧，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店里还得有人招呼。

嗯。

小个子走了，中年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之后，呻吟声又起。

中年人又开始讨伐起打伤他的那群人，凡是进出病房的人他都要说一遍，大意就是那群人以多欺少殴打他，把他打成这样。他却从来不提他先用开水将人烫伤的事。

同病房的老人及其子女不再和他搭话，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中年人输完液走了，呻吟声依旧，他的妻子扶着他，艰难的、轻轻地挪着步子，脚上的拖鞋褪了色，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沙沙地声音。

他的儿子一言不发，跟在他们身后，耷拉着脑袋。

他的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跟那些向他投来目光的人。

2017.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