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喜欢看书

终究还是喜欢看书

一.童年•闲书
我从小喜欢看书。有一年大年初一,到一个堂伯伯家拜年,见到一本有趣的连环画,再也挪不动脚步。父亲居然开口帮我把书借回了家。

我家兄弟姊妹六个。父亲的工资大概三十多元。他却总能腾出一笔钱给我们订杂志。比如《小溪流》和《少年文艺》。父亲挂在自行车左边龙头上的黑色小包,于我是一个神秘的百宝箱。里面会变出五分钱一粒,用彩纸包着,咬得嘎嘣嘎嘣响的甜甜的水果糖,或者这两本杂志中的某一种。

我抢不到这本书。细哥大我五岁。他把书扬在手里,我便无可奈何。只好像家里闲得无聊的小猫小狗一样屋里屋外的溜达。发现他去上茅厕,我赶紧一个箭步冲进里屋,翻箱倒柜地寻找那本新书——有时在柜子里,有时在枕头下。

等他从茅厕出来,我正分秒必争地看得贪婪。于是锣鼓齐鸣,新的一轮争夺战开始。
可是有一次,我乐此不疲地跑进屋。奇怪!书呢?怎么连床底下也没有?我把整间房都搜遍了,才看见他施施然从茅厕出来,手里正攥着那本书!这个游戏才宣告结束。

二.抵死缠绵

初三,有时住校。有天傍晚,身为教师的老爸到处喊我吃晚饭,发现我在昏暗的教室埋头看一本16开的成人杂志。我手忙脚乱地把书藏到课桌,但显然已经晚了。他沉着脸转身就走。我再也没敢看那些大本书。

高中,我是班上的图书管理员,负责每周去图书馆借书、还书。我像飞进花丛的小蜜蜂,流连忘返。除了同学们点名要的书,我把目光投向了厚厚的外国名著,然而我也由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变得沉默、悲悯,仿佛天下众生的幸福都担负在我的肩头,而我,甚至无暇自保。

到了大学,时间,图书,都有了。我继续痴迷于外国名著,大段大段灰暗的环境描写和颓废的心理描写让我深入其境,那些悲惨的战争故事和孤独的人物灵魂令我感同身受,常常一连好几天沉入其中,无法自拔。

我们的教室在三楼东端,楼梯口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小窗户,一面玻璃向外撑开。有一天下课,我无意识地走到窗前,探头往下一瞧,竟然看见自己张开双翅,像蝴蝶翩跹,优美地坠落。我大骇,一个踉跄往后退,逃离窗口。

第二天下课,我站在走廊,靠近栏杆,忽然眩晕,好似要栽倒下去。我浑身一抖,一个冷战,逃也似的后退,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莫名其妙的,所有世界观全线坍塌。人生毫无意义。嫌弃自己,讨厌所有的一切。谁的青春不忧伤?谁的年少不迷茫?青春也好,理想也罢,就此别过。现在想来,真是特别恐怖。不知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忧郁症?

我们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三.致命重逢

人说“一孕傻三年”。三年算什么,要傻就傻十多年嘛!从此后,不写一个字,不看一本书,曾经以为坚如磐石的我和书本的那艘小船,就这样说翻就翻。可是为什么内心一片荒芜?明明什么也不缺,心灵深处,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和寂寞。明明站在热闹的街头,杵在密集的人群中,却像站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一般,茫然无措,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出路。

我像撒哈拉沙漠的一尾鱼,直到有一天重新看到绿洲。我游向海底,看到当年翻掉的那艘小船。他竟然一直在静静地进化,如今已变成一艘巨轮。他说:“来吧,我们只是各自去旅行了一番。现在,欢迎你回家。”

回家!多好的感觉!我又开始买书。抚摩着书皮,如此亲切!原来,她一直在我心中,从未离开。

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整天忙得像个陀螺。她看见我捧着书,千呼万唤才坐到餐桌旁,总说:“这些闲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她不知道,有些闲书仿佛从未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却让我悄悄成为我自己。林间的香气,由玫瑰花散播出来。一个灵魂有香气的人,必定浸染了书香。

二三十年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常常闪过这样一幅画面:一个院子,有许多棵桃树、李树、杏树……五彩缤纷的春天来了。我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桌上放着一杯散发着袅袅清香的清明头茶,触手可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打开的书页上。我抬起头,一片粉红的桃花花瓣悠悠飘落,恰好成为一枚自然的美妙的书签……

多么美好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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