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移植》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天空下起了雨。这场雨完全不像这个季节的雨,夏天的雨,应该简单而粗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这场雨却下得不大,但是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了,雨水又细又密,仿佛织成一张薄薄的网铺盖在这大地上,却又不能把这个被高温烘烤过得大地浇透。有几缕阳光透过乌云射到地上,让还没怎么接触地面的雨水又变成了蒸汽飘向天空。本来就炎热的空气,此刻像个蒸笼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

最近总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缠绕着艾华,她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于丈夫李辉的。她已经不只一次梦见丈夫离她而去。昨夜,她睡觉前给李辉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李辉表示一切安好。可是,到了早上,李辉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了。那种不详的感觉,更加浓烈的侵袭着她。此时她的心情就像这糟糕的天气一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又一次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机械般的声音,艾华已经不记得这是拨打的第几次电话了,挂断电话后,她决定先去研究所寻找丈夫。刚准备出门,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号码,艾华的心里没有缘由的恐惧起来,她害怕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那铃声此时如同恶鬼的呼啸声刺激着她的耳膜,直到铃声响了近十遍,艾华才鼓起勇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您是李辉先生的妻子吗?我是交警队的警员,您先生今天凌晨发生了车祸,现在请您马上到人民医院来。”

听到此处,艾华的心脏仿佛被一台高速行驶的火车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心里祈祷着,但愿不会是最坏的结果。稍微稳定了情绪后,艾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什么?他、他人现在怎么样?”

“非常对不起,您的丈夫已经停止了呼吸,请节哀。”

“啊!”随着一声悲戚的叫声,艾华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艾华醒来时,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她睁开眼就看见丁峰满脸愁容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她有些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昏倒,只是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发出虚弱的声音:“丁峰?我怎么了?你怎么在这?”

丁峰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艾华,轻叹了口气,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丁峰的神态让艾华想起了之前接到的电话。

“李辉,他……”她话说了一半便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她此时希望那个电话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她想听到丁峰告诉她李辉安然无恙。

但事与愿违,丁峰虽然很不忍心回答她,但还是低下头表示了默认。

“不可能,你们都是骗我的,我要去找李辉。”艾华带着哭腔说道,同时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丁峰连忙双手扶住了艾华的肩膀,激动地冲艾华喊道:“你别这样,李辉他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艾华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丁峰此时很想把面前的艾华紧紧抱在怀里,可是面对刚失去丈夫的艾华,而且这个丈夫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心中的理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他只能坐在旁边用言语安慰艾华。

艾华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哭,一旁的丁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除了不停地安慰着艾华,也做不了其它事情。

艾华直到泪水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才停止了她的哭泣。

她开始回忆起李辉最近的变化以及最近一直缠绕着自己的那种感觉,她不相信一向谨慎的李辉会被一场意外的车祸带去生命,她的直觉告诉她李辉的死亡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冷静下来的艾华转头看向丁峰:“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丁峰看到艾华终于开口说话,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别说一个忙,十个忙都可以。”

艾华深吸了口气,说道:“帮我去确认李辉的尸体,我不想看见冰冷的他,我怕……”艾华话还没说完,又开始抽泣起来。

丁峰心疼地握住了艾华的一只手:“我答应你,你别哭了,这样会哭坏身体的。”

艾华挣开了丁峰的手,哽咽着说道:“还麻烦你确认李辉的死因,我不相信李辉会死于车祸。”

“好的,我这就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多想。”

“都是我的错,当初要听你的阻止李辉做研究,现在李辉应该还好好的。”

丁峰看着艾华脸颊上又淌下两道泪水,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艾华这个样子,于是把头转过去,背对着艾华叹了口气:“唉!这怎么能怪你呢,别多想了,人命也许就是天注定的。”

说完,丁峰就准备出发前往医院,刚走到艾华家门口,又停了下来,看着门上半挂着已经彻底坏掉的门锁,摇了摇头,然后拨通了开锁公司的电话。

早上,警察在电话里知道艾华晕倒后,立即通知了李辉原来任职的学校,由于李辉只是离职教授,学校并没有太重视,只是告知了原来和李辉关系最好的丁峰。丁峰接到消息后马上赶往艾华家,可是艾华大门紧闭,丁峰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任何反应,打电话也没人接。丁峰一时情急,就把门给踹开了,好在门没坏,只是门锁必须得换了。

等到门锁换好,把新的钥匙交到艾华手上后,丁峰才放心的离开。

丁峰上次见到李辉还是在李辉辞职的那天,当时李辉还在记恨着他,丁峰其实一直想找机会跟李辉掏心掏肺地聊聊,可是李辉却始终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丁峰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李辉居然是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跟李辉解释了。

丁峰看着完全没有生气的李辉的身体,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虽然他知道李辉一直还记恨着他,但是在丁峰心里一直把李辉看作是最好的兄弟。现在看着李辉孤零零地躺在自己面前,丁峰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样做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自己主动要求终止“灵魂移植”的实验,李辉应该还会活得好好的,而且和自己应该还是最好的兄弟。

丁峰叹了口气,伸手抹去了眼泪,转头对身边的警察说道:“他的具体死因确定了吗?”

警察告诉丁峰,李辉是驾驶车辆从盘山公路上冲下了山崖,由于驾驶员没有系安全带,在汽车的翻转过程中,身体被甩出了车外,导致身体多处严重受伤,而致死原因是头部受到了重创。

听完警察的描述,丁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凭他对李辉的了解,他觉得李辉不可能发生这样的车祸。李辉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谨慎的驾驶习惯,而且李辉是不可能不系安全带的。因为李辉的驾驶习惯他不只一次取笑过李辉,说他开车就像六七十岁的婆婆一样。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交通事故,有没有可能这起车祸是人为制造的?”丁峰提出了他的质疑。

面对丁峰的质疑,警察看着丁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有些不屑:“你们这种人真是电影看多了,想象力真丰富,我们调查了现场,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现实就是一场车祸,至于车祸原因,应该是疲劳驾驶所致,当然也不排除是驾驶人自己的主观行为。”

“你的意思是李辉他有可能是自杀,这不可能,他没任何理由这么做。你们有没有仔细检查,也许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不是车祸造成的致命伤。”丁峰并不在意警察说话的口气,继续问道。

“你以为自己是侦探吗?这是我们法医的检查结果,难道你还不相信?”这位警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丁峰掏出了手机,同时说道:“我有个法医朋友,我能不能请他来再次检查下尸体?”

警察看了一眼丁峰手中的手机,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你的朋友确实是专业法医,当然可以,只是我想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

半个小时后,丁峰所说的法医朋友就来到了停尸间门口,他看到丁峰后,热情地握住了丁峰的手,说道:“师哥,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这位法医叫陈小飞,样子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是不到三十岁的年龄,虽然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警服,但看上去却不怎么像警察,他白净的面庞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加上他高挑瘦削的身材,整个人充满着书生气质。

此刻丁峰的心情依然还沉浸在悲伤以及对李辉死因的怀疑中,但是看到了师弟的到来,他的嘴角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唉!小飞,别笑话你师哥了,我老啦!”

陈小飞从丁峰的表情以及语气中感觉到一向开朗的师哥此时似乎有些心情沉重,他猜想应该是跟师哥要他帮忙鉴定的这个死者有关系,于是问道:“师哥,这死者跟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吧,”

丁峰没说话,直接把李辉的资料递给了陈小飞。

陈小飞看了资料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说道:“这,死者是李辉师哥,怎么会这样?”

丁峰叹了口气,说道:“唉,别的先不说了,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查清楚李辉他真正的死因。”

陈小飞一脸惋惜的表情,说道:“唉,真是可惜,李辉可是我们学校的天才啊,这资料上面写的是车祸致死,师哥是不是还有所怀疑啊?好吧,我一定尽我的能力,查清真相。”

说完,陈小飞走进了停尸间,换好衣服后,就准备开始工作。丁峰站在他身后说道:“我就不帮你了,李辉是我的兄弟,你这工作,我看不了,我在外面等你。”

陈小飞面带苦笑朝丁峰扬了扬手,随即转头就开始了他的验尸工作。

一个小时后,陈小飞走出了停尸间。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对着满脸愁容的丁峰说道:“师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尸检的结果和之前的没什么大的差异,他致死原因就是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根据伤口形状来看,应该是车祸导致。”

丁峰听了陈小飞的话后,难掩失望的表情,说道:“唉!看来真是我多想了,我只是觉得李辉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车祸。”

陈小飞接着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天妒英才吧。不过,虽然死亡原因我这里的结果和之前的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我却有个意外的发现。”

“别卖关子了,还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李辉脑袋里有个肿瘤,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丁峰离开后,艾华并没有休息。她把家里李辉的相片,李辉书写的文字等等留有李辉痕迹的物品都翻找出来。然后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堆在客厅的地上,她自己就这样坐在地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一一翻看着这些与自己丈夫有关的东西。她依然不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丈夫就这样从自己生活中离开,她希望以这种方式把丈夫永远留在自己的生活里。

这些物件一样接着一样经过了艾华的手,她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一会儿哭一会笑,这些相片以及李辉的笔记等等物品都是她对李辉的美好回忆。可是她看着看着渐渐感觉到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几年前的,似乎近几年李辉在她生活中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她抬起头回忆着和丈夫的往事,慢慢的她发现自从李辉开始“灵魂移植”的研究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活就开始慢慢地变得不那么正常了。特别是李辉到了张俊的研究所后,李辉就更加远离两人之前的生活了。

在想到张俊的一刹那,艾华的心脏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在这一瞬间张俊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张干净的脸显得是那么的无害,可是艾华却一直感觉张俊那双清澈的眼睛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她的直觉告诉她丈夫的死也许和张俊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她掏出了手机,找到了张俊名字。她之前从来没有和张俊通过电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找李辉要了张俊的号码存储在自己手机里面。此刻她看着这个熟悉但又陌生的名字,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拨通了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艾华又不甘心的重拨了好几遍,可每次听到的都是同样的机械般的提示音。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电话。她走到镜子前,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稍微收拾了下已经被泪水冲刷得无比憔悴的面容,然后拎上了包,走出了家门。她决定前往张俊的研究所,那是她所知道的唯一有可能找到张俊的地方。即使不为了找张俊,艾华此刻也想去研究所,如果不是李辉突然意外死亡,她此时应该还在研究所协助李辉的工作,而且,研究所毕竟是李辉最后工作的地方,她觉得在那里也许能找到有关丈夫真正死因的线索。

艾华独自驾车来到了山顶上的研究所。停好车后,她面对着这个自己和丈夫辛勤工作了数月的地方,此刻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深吸了口气,走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前。门口的生物识别系统扫描了艾华后,像往常一样自动打开了。

让艾华没想到的是,门后是一片漆黑,所有的照明设备都是关闭着的,加之封闭的建筑让外面的光线也投射不进来。她背后的大门成了唯一的光源,可是随着一身轻响,大门也自动关闭了,这唯一的光源也切断后,整个世界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下意识地呼喊了几声,可是回答她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女人天生对黑暗和寂静的恐惧感让艾华想回头离开这里,可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此时研究所异常的局面更加印证了她的怀疑,或许这里真能找到李辉死亡背后的真相。她咬了咬牙,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内置的手电筒,照亮面前的一块区域,然后回过头摸索着前行。凭着记忆艾华找到了研究所一楼的电源开光。好在打开电源后,研究所终于恢复了明亮。

有了光亮后,艾华的恐惧感总算有所减轻。她再次大喊了几声,只是依然没有人回答她,平常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工作人员在这上班的,至少张俊安排给李辉的那两个助手都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研究所里的。她分别拨打了那两个助手的电话,可是这两个电话和张俊的一样都是处于关机状态。

挂断电话后,她在空无一人的研究所转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没有人倒是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又沿着一楼大厅对面的那条走廊,走到了研究所深处,那扇安装有密码锁的大门拦在了她面前。平常艾华的工作都是在二楼的实验室,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扇门。不知道为什么,艾华感觉这扇和研究所整体风格有些不搭调的门后也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想尝试着去打开这扇门,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这扇门依旧纹丝不动,艾华最终也只能作罢了。

艾华从那条走廊退了回来,然后从大厅的楼梯上到二楼。刚上到二楼就听到一丝声响。一般人在寂静的环境中,突然听到一丝声音,出于本能总是会试图去寻找声音的源头,艾华也是如此。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加快了脚步。找到声音的源头后,愁眉不展的艾华露出了笑容。原来声音是猩猩杰克发出的。杰克看见艾华也兴奋得不得了,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嘴里也唧唧喳喳地叫唤不停。

艾华赶紧打开了笼子。杰克出了笼子后立即跳到艾华身上,开心地撒起娇来。她抱着杰克,望向笼子里面,看到了杰克还未吃完的食物。这意味着今天早上应该还有人喂过杰克,可现在不到半天的功夫,研究所的所有人却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充满了疑虑的她抱着杰克来到了之前李辉和自己每天工作的实验室门前。她此刻多么希望打开面前的这扇门后,还能像往常一样看到丈夫专注于研究的样子。可是打开门后,实验室显然是空无一人,她有些失望地走进了实验室。

看着实验室所有的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唯独缺少了自己的丈夫李辉,艾华又不自觉地落下了眼泪。她怀里的杰克看到艾华在流泪,居然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替艾华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艾华被杰克这一举动又逗得忍不住破涕为笑。

艾华和杰克亲昵地逗了一会儿后,她放下了怀里的杰克,走到“灵魂移植仪”前。这是几个月来李辉最重要的发明,她满怀感慨地着触摸着眼前的这台仪器。就在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李辉之前交给她的那张芯片。这芯片她一直放在随身的挎包里,如果不是面前的仪器,她几乎要忘记了还有这张芯片的存在。

她从包里翻出了芯片,看着这张存储了李辉意识的芯片,她的心脏忽然加速地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闪过了她的心头。

丁峰此时已经和陈小飞分别,正驾车在前往艾华家的路上。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李辉本来已经患有绝症的事实告诉艾华。正在思考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艾华的名字,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接通了电话。

“丁峰,你能不能来李辉之前的这个研究所,我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

“你怎么一个人跑那里去了?不是要你在家休息的吗?我这就过来,你告诉我位置。”

挂断电话,丁峰收到了艾华发给他的位置,于是他开启了导航,朝研究所的方向驶去。

丁峰到达研究所看见艾华在研究所门前等着他,猩猩杰克也站在艾华身边。他下车后,赶紧走了过去,说道:“等了很久了吧,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艾华还没说话,她身边的杰克已经挡在了她身前,朝着丁峰呲牙咧嘴,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丁峰见状停下了脚步,看着杰克说道:“没想到你还有一个保镖啊,这小家伙不会咬我吧。”

艾华笑了笑,抱起了杰克,说道:“这研究所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剩下它了,它叫杰克,不会咬人的。”

杰克听到艾华的话后,似乎感觉到了丁峰没有敌意,也不再对丁峰保持戒备了,自顾自地在艾华怀里又撒起娇来。只是丁峰依然有些害怕杰克,生怕它突然袭击,只能皱着眉头跟艾华保持一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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