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

      我一直都以为养一个爱物是一个大事业。你或是养猫养狗,或是种花种草,都得倾注半身的心血与责任。在此之前你得根据他们的生存特点为他们创造生存条件,然后就是死心塌地的圈养,小到吃喝拉撒,大至生老病死,你都得一一想的周到,其中若是有一步没做到便就等同于残害生命,宁不如尊重他们的天性,将他们放生。

       我从记事起就害怕圈养一切生灵。也许是因为母亲圈养的那些月季常常被牛犊给撕咬的满地残红,也许是因为家里圈养的一批批小鸡会神神秘秘就被传说中的狼给叼走,也许是因为家里唯一圈养的小狗无故丧命,又也许是因为母亲圈养的第二只猫咪在我的怀里逝去………满地的落红总让我想起滴落的鲜血,我想月季在被牛犊撕咬那一刻定是撕心裂肺地痛着。我害怕听到狼抓猎物的传说,尽管那时候老家那边确实有些山林野兽常常夜里出没在村庄。我害怕别离后再次重逢时,活着的生命突然变成了一个黄土垄,此后曾经所有的欢乐都会被埋葬在黄土堆下。我害怕在寒冷的冬天那些小生命突然就奄奄一息,尽管我轻轻把他们抱在胸口的地方为他们取暖,可我仍旧对死亡无措。     人常常因为害怕孤独而把一些物种圈养起来。以此来排遣自己在俗世获得的烦忧与寂寥。若是圈养的好,那被采摘的生灵便会枝繁叶茂的成长,若是不会圈养,便只能眼看着自己圈养的爱物香消玉损,做个葬花人。

      阿飒是我在帝都的一个同事,平时很喜欢养鱼、养乌龟,她在自家的靠窗的位置上专门为这些生灵腾出了一块空地。每次去她家不能不看的就是她家那个大鱼缸,与那只仿佛沉睡了千年的乌龟。阿飒给鱼缸里的每一条鱼都取了名字,按着形体大小分别叫做老大、老二、老三,阿飒说这种简单粗暴的叫法比较好记,倒是小乌龟起了个像是人名的名字——沉默。我是后来才知道阿飒的前男友就叫陈默。

      不是每一场圈养是因为喜欢而去把本不属于自己的圈起来。认识阿飒后,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爱养动物的都是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动物。

       那天我正好出差回来,却不想刚一下车立即乌云突变,随即就来了一场暴风雨,同时也一瞬间淹没了城市的角角落落。我只有儿时在农村老家时,才会看到一场大雨会挟持一场洪水来淹没山涧平谷,然后那山涧里的洪水便会让所有交通瘫痪,那些因为洪水蔓延整个山涧而无法回家的人比比皆是。现在我躲在候车室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儿时的山涧洪水里化身为一艘艘船,载着无数回家的期盼缓缓挪动着。我打开手机想要滴滴打车回家,可是等了将近半小时没有滴滴接单的。偏偏公交又到不了我住的地方。万般无奈下拨通阿飒的手机,(嘿嘿,因为阿飒家离车站最近,而且前好几次她都热情的让我去她家。

      我当下从通讯录里翻出阿飒的电话没脑的拨了出去。

       到阿飒家时,阿飒正在厨房里做饭。客厅电视里播放着当天的新闻,画面里的记者正身披雨衣打着伞报道着前线状况,马路上的积水漫过记者的胶皮鞋,湿漉漉的裤腿还在滴着水,周围的嘈杂近乎淹没了他的声音。鱼缸里的三老正在欢快的嘻戏,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旁边的乌龟闭目养神,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欢乐与忧愁。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阿飒每次看乌龟时眼神里都流露着忧伤。我们吃饭时,她从橱柜里拿出小乌龟的晚饭,然后柔声地说沉默,咱吃晚饭吧。

      我有些震惊,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名字。“它叫沉默?”我快速地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名字是如此熟悉,我曾在哪里看到过,可又偏偏是个爱健忘的人。“嗯,它叫沉默。”我看到她慌乱的眼神,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赶忙去给我夹菜,招呼我吃饭。我会意,只好专心吃我的饭。

       回到家,我翻箱倒柜的找着报纸,找着那个关于陈默的消息,我记得好几个月前有看到过关于对于陈默的报道,那好像是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的负责人,因为与朋友合资又赶上股票大跌,最后不堪经济压力跳楼了。新闻对此轻描淡写的报道了。股票经济本来就这样,涨涨跌跌,许多人在惊险之中实现了自己的发财梦,也有许多人在经济泡沫中结束了自己那沉甸甸的生命,最终陈默也没有逃掉这个魔咒。

      也许此陈默并非彼沉默,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假想。带着对于沉默的困惑,我依旧每天正常的跟阿飒一起上班,只是觉着她目光接触自己时有些躲闪。沉默就这样成了我和阿飒之间的一个梗。

       在后来的某一天,我知道了新闻上报道的陈默就是阿飒口中的陈默。那时候阿飒因为小时候被一条发疯的狗咬过,后来就见到猫猫狗狗都害怕,甚至有时候会恐惧的发抖,所以她也从不会养任何动物。陈默因为爱护阿飒,把自己心爱的哈士奇送走了。后来家里再也没养过宠物,在陈默看来,阿飒就是他的宠物,有她在就够了。路上遇到猫猫狗狗,他会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总想着法子让她忽略对于那一段关于恶狗的记忆。阿飒很感激陈默对于自己的呵护,她觉着遇到陈默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她常常想她这一生大概就注定了要跟他一辈子,她要做他的新娘,做他孩子的母亲,他会与她共度一生。

       世上总有太多的事难以预料,世事无常,往往计划也只是计划,就像天空的云朵,飘忽不定,任意东西。他们曾经说过的永生永世却在那场经济灾难之下幻化为一场泡沫,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陈默却在现实的压迫下逃走了,永远的离开了阿飒。阿飒说,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身着一袭白色婚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那个下午,她哭着说,后悔没有听母亲的选一套红色的婚纱。那惨白的婚纱最后却成为葬礼上的礼服。她抱着那件白色的婚纱哭了足足有三个月,形容枯槁的她最后不得不被母亲送到兰城待了几个月。

       阿飒家里的乌龟和鱼是后来才养的。她说,后来她想明白了,她想为他好好活着,她知道他的离开是一种不得已,虽然她恨他,觉着他是不可原谅的。她之所以开始圈养动物,是因为她想以另外一种方式来怀念他。

       我也是从那时候起,知道人们喜欢圈养宠物有时候不仅仅是喜欢,不仅仅是为了排遣他们在尘世间受到的种种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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