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小传(小说)

刺客小传(小说)_第1张图片
豫让

“请……”

“请……”

几位跪坐在小榻左侧的官僚戴着漆纱笼冠,举起三足的铜樽美酒,笑着恭维逢迎。

“各位,请。”王太尉手扶着刻了铭文的金樽,头戴卷梁冠,穿着宽袖华服。他把酒杯放在几榻上,酒席华光荧荧,印在三足的酒鼎上。王太尉轻捋着下颚柔滑的黑须,大声的笑着。这是在王太尉的光寿上,为此他大摆筵席,豪门士族,门第高朋皆来捧场。

在欢声笑语中,王太尉在赤黑色的袖袍中腾出两只手,往上拍了两下。顿时衣香鬓影,歌台暖响。一排整齐的宫廷乐曲在笙箫佾舞中翩翩而起,其尽态极妍在各位达官显贵的笑容下醉意融融。

此刻远处的北方,苻坚直取前燕黄龙建立了前秦,偷袭了东晋的襄阳,直逼彭城,淮阴。

“嘭——”一声怪响,一把青铜剑直飞进来,砍掉座上几榻一角,形成一个棱角分明的座席,顿时一片慌乱与逃窜,歌舞被迫在此惊慌中中断了,几个在太尉府的禁卫军正拔剑相向,严阵以待。这时从门前走进一个清瘦脸庞的黑肤汉子,穿着破布烂衫,目光中透着杀气,看着座上的畏缩样,仰起头,大笑了起来。倏尔之间,他大步跨上前,像聂政刺侠累那样抽出衣肩别着的短小的匕首,向王太尉刺去。当然,很不幸,他马上被禁卫军制服了,完全没有什么计划与部署可言,才三拳两脚就被其中的一个最瘦弱的禁卫军小兵反手按住在地上,他使劲的喘着粗气。

“汝乃何人,为何行刺于我。”王太尉停下手中的酒杯,气定神闲的竖好被刚才此举吓歪的衣冠,对着被按在地上的刺客说。

“我乃淮阴无名氏,今晋室衰颓,秦军耽耽直逼彭城,尔等舞殿笑醉,此•••”。此刻他的嘴巴被按在地上死死得,按得说不出话来。

座席上大笑了起来,看着这个无名氏,穿着粗布的衣服,好多官员不屑的看着他。“太尉,此疯人狂士,妄议国政,此乃僭越之罪;其二他刺杀太尉,死罪复加,处死已矣。”一个穿着皂衣官府的坐在外座宾外的官员愤声的说。

“不可。”王太尉突然捋着胡子哈哈大笑,打断了这个小官的话。他看着这个瘦削的邋遢不堪,不堪一击的无名氏,笑着说:“今不榖寿宴,尔分一杯羹否。”王太尉笑着把一排十八个舞女拉来,醉意融融,让她们整齐的站好,束好腰带,王太尉要无名氏钻过这十八个舞女的裤裆,这不禁惹来官员的哄笑。

为了晋国大业,他不得不忍辱负重,默默的低着头听着他们的笑声钻过了十八个舞女的裤裆。

“今不榖寿宴,不宜见红,此刁民撵出去即可。”太尉笑着对筵席上的大小官员说,无名氏马上被拽拉着送出了太尉府,——“匹夫——,老贼——”声音渐渐微弱,被几个禁卫军在角落静静地杀掉了。

榻座上,一个坐在极外侧的刀笔吏见状,马上从袖衣之口拿出一根细小的竹简,轻轻的攒上青墨,拿着笔写上:“今一狂士刺太尉于筵,太尉慈,赐樽酒之,乃伊尹之德也。”

无名氏的尸首被扔到了一处荒凉杂草的地方,无人问津。

无名氏并非无名,东晋一淮阴楚狂,有大志却无大行。少时耕种喜凉坐于木,邻人恶之。此时,无名氏往往会用陈涉之语填充大业灵魂——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旁人哂笑,得一雅号:晋侠。

一日,晋侠在云端闲步,似有仙气一般,得一老者真经,道:“天降尔任,斯乃天星。”晋侠笑着,嘴一直没有合上。当晋侠接过老者的经书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晋侠从云端跌落下去,直挂一棵老树之上,他的头非常疼痛,待他晃过神来,恍惚间看见树下一老者,青白胡子,像从天上而来。晋侠明白张良刺秦的典故,桥下站着扔履黄石老人。晋侠效仿,迷糊着眼睛,说:“老叟赐太公兵书否?”

“兵你妈个头,我是你老爹。”老者拿着木棍敲在晋侠的头上,晋侠才从恍惚迷离的眼神中挣脱出来,原来刚才从云端坠落正是父亲木棍敲头疼痛所致,晋侠这才发现自己已在树下乘凉多时。

“父亲,晋室之危,迫在眉睫,前有赵狄,后有燕胡,吾适才听一老叟箴言,吾为良将,可匡晋室。”晋侠严肃的说。

父亲无奈的摇着头,看着晋侠,眼神中透着无望的悲哀。他指着面前的荒凉田地,说:“孩子,你能收复这块失地吗?”眼前的家门农田,上面是横七竖八的车辙印,是不久之前州牧卫队途经淮阴时碾压在庄稼地上的痕迹,至此一片狼藉,庄稼被压死了一大半,晋侠老父欲哭无泪。

晋侠傻傻的看着,没有说话。至此以后,晋侠走上了一条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路,他决定做一个游侠和刺客,来拯救国运。

他从铸铁匠的地方铸了一把铜剑,待他戴好斗笠,整好行装,轻装上阵时,却时运不济,在一身短小身板加上没有武力基础的情况下,他的行囊被一群山贼给抢了去。一连好几天晋侠只得在半道的小林小憩。倏尔之间,晋侠只觉林中风卷曼舞,尘土间卷起飞沙,飞禽惊起,竹叶在风声中沙沙作响。晋侠从自己的衣衫中抽出一把青铜剑,露出了杀气的青光。在一阵严阵以待中,晋侠只是这样拿着剑对着前方和旁边警觉的踯躅了一会儿,又镇静的把剑放入了剑鞘中去,剑柄中发出剑与鞘的摩擦的沉重的声音。这时,根本没有危险的信号,他自己虚惊了一场。

不过前方真的有人来了,在一阵马铃阵阵中,晋侠看见一个穿着军阶士官服饰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清瘦良马迎面慢慢的朝自己骑行过来。待他出现在晋侠的面前时,晋侠挡在他的面前拦了下来。

“君为李城否。”晋侠笑着打量着眼前的面容清俊而又棱角分明的年轻男子,他衣着军士之装,但晋侠认出他为几年前与之一同在鬼谷子的云梦山闻求纵横之术的李城,一同研习兵法,共读《春秋》,一同准备踏上游侠刺客大业,效豫让聂政之能,以匡晋室。这次在这荒郊野岭见到老友,晋侠不觉已喜出望外了。

“君为李公否?”晋侠再次笑着作了一个揖,把戴在头上的斗笠放在背上。

“在下金良,乃士前执金吾,非李公城也。阁下为何人,拦我何事。”骑在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说,看着穿着布衣的晋侠一脸不解。

“吾乃淮阴晋侠,汝不知?”晋侠笑着说。

“不知。”金良准备骑着马前行。

真想不到,这家伙换了一身行头居然装作不认识自己了,晋侠这样想到。看来不能跟他开玩笑了,晋侠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不知云梦兵义吗?”

“不知。”

“你不知春秋吗?”

“不知。”

“今晋室南迁三十余载,当今国运衰危,正欲大庇天下之士共聚而讨贼,王太尉与君同天下,掌兵符,而不求国昌,荒淫无度•••”晋侠激动的说,说完拔出自己的剑,闪出一道青光,瘦弱的黝黑皮肤上映衬出英雄的气概了。

“我只求闻达仕宦,不求国运。”该男子平静的说。

“晋之大业……”

“汝三世举孝廉否。”男子金良打断了晋侠的话,并不想听下去。

“否。”晋侠板着脸,淡淡的说。

“汝食一石禄否。”金良拽着缰绳,看着一身粗布的晋侠,不屑的看了看说。

“否。”

“汝为寒门庶族否。”

“未知。”

男子看着晋侠,直至全身也没有显示官场的文字来,拖着缰绳,在晋侠的面前扬起飞尘,策马而去。

晋侠深觉一良将从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离开,一腔抱负无从施展,不禁哀叹起来,独坐幽林,看剑发呆,待风声呼啸,叶落纷纷之时,也是日落黄昏之后,这时他才轻装上路。

“戍边行,戍边行

将军塞边令

戍边行,戍边行

屯州三尸林

……”

日落之时,山间的林中传来歌声,飘过幽谷。晋侠听到遥远的声音,像是知音倾心不已,在山路的台阶下,一步步的草履之行,晋侠走了过去,歌声越来越近。这是一个穿着布衣的樵夫背着樵木载歌而回。

“老先生,您这歌声蔓延山谷,清心悦鸟,又有忧国之想,忧国之叹,适才听您歌声,得一知己而。”晋侠笑着说。

“你可抬举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心境呢,全是山中酒梦先生所授,我就小唱几句,贻笑大方了。”樵夫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那么谁是酒梦先生呢?他又在何处?”晋侠想到酒梦先生必是山中一隐者,不求闻达朝政,忧国忧民,实乃明镜之人,所以晋侠非见不可。

“在山中的竹海林中,有一户坐落的小酒肆,上面写有‘酒梦三碗’便是酒梦先生的去处了。”樵夫指着竹林中的一端,笑着对着晋侠说。

晋侠道了谢以后,就此别过。黄昏日落,夜色瑶媚,晋侠戴着斗笠,带着憧憬的心情,终于来到写着“酒梦三碗”的酒肆面前,这是一座孤坟一样的酒肆,看起来很僻静,绝非带着功名利禄之人所寻得到。

晋侠踟蹰了片刻,终于在虚掩的门前敲了三下,没有回音。晋侠独自幽幽地推开了门,只见一个老者垂着白须独自盘着腿席坐在地上,青灯古寺,山中天人,应该就是如此了。

晋侠席坐在老者的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晋侠把斗笠和剑轻轻的放在木榻上,此时老者微微的睁开眼皮,看来还是吵醒了他。

“想必先生就是酒梦先生,吾乃淮阴晋侠。”晋侠激动的说,此时此刻他想说很多话。

“正是老叟。”面前的老人不紧不慢的说,“我已等待先生多时,请先生先饮此碗酒。”

晋侠看着眼前的老人,仙风道骨,想必是那旷世的高人,遂快速的饮下放在老人面前木榻上的一碗酒,“先生,今晋室衰颓,国不作为。苻坚大军直逼彭城,淮阴。王太尉独享淫乐,必除之而后快。”晋侠忿忿地说。

“是的,他在三天以后有一场寿宴,你可以潜入府中见机行事。”老人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那么请你饮下第二碗酒吧。”

晋侠快速的饮下第二碗酒,“那么我应该怎样潜入王太尉府中呢。”晋侠好奇的问着老人。

老者掐着右手的两根手指,做了一个神秘的手势,“你前去化作无名氏,就行。记住,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名字。”

“就叫无名氏即可?”晋侠又问道。

“是的。”老者慢条斯理的说,“那么请你饮下第三碗酒吧。”

晋侠快速的喝下第三碗酒,竖起脑袋。“那么,接下来我该怎样做呢?”

“那么。”老人停顿了一下,晋侠明白,这应该是老人给予自己的最关键的周密行刺计划与部署,所以这次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把注意力集中了起来。老人轻轻的从席上坐起,“那么,你应该支付酒钱了。”

“什么。”晋侠镇定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想重新确定一下。

“总共是二十钱,老板。”这时从旁边出来一个高大威猛露出半个膀子的男人出来,看样子他是酒肆的伙计。

“这里不是‘酒梦三碗’吗,你不是酒梦先生吗。”晋侠迟疑的看着老者。

“酒梦三碗,所以你喝完三碗酒就该付钱了,喝酒不需要给钱吗?”那个壮伙计厉声的说,手上拿着一把铜刀,在煤灯下闪闪发光。

晋侠支支吾吾的看着他们,只好不得已的往自己身上到处乱摸,希望能抠出一点铜钱出来。这个时候,晋侠只好摊着手表示无奈。

“怎么,没钱还来淘酒喝。”老人突然一改刚才的口气,厉声的对晋侠说。这时,一顿拳打脚踢往晋侠扑面而来,脸上顿时青肿不已。晋侠吃力的躺在地上,脸上留下一些血迹,眼前的景物出现朦朦胧胧的样子。

“晋室安危。”晋侠躺在地上裂声地吼道。

“官家,里面请。”老人笑着恭迎面前进来的穿着大袖官袍戴着梁冠的官员,“快点,把那个人撵出去,别影响生意。”老人对官员说完,走到伙计旁边小声地说。

“就这小子,不好好种地,居然还当大侠刺客呢,笑死人了。”一旁的酒肆里面传来笑声。

晋侠吃力地睁开浮肿的眼睛,发干的嘴角上留下被殴打的血迹,此刻他正躺在一个熟悉的树林里面。风声鹤唳,飞叶凌舞,晋侠慢慢的爬起来,掉了发巾的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枯黄的树叶,他摸着自己的腰间,铜刀散落在身子一旁,他捡起来,抽出从剑柄里面倾出来的青光,一阵雁声留过,飘来阵阵杀气。晋侠把铜剑别在腰间,把破旧的斗笠戴在头上,独自向前走去。

——写于2014-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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