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墨色,风声是绿色。
我处高楼,看绿波起伏。
耳边狂乱的音乐与面前安静世界极不相符,低下的无聊人群吵闹。我只不过是站在边缘,看看远处的风景而已。
看热闹的人群千姿百态,有的在刚下班回家的路上,有的准备去接小朋友放学,有的赶会公司取文件,有的约好去赴会,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以及他们的闪光灯和朋友圈。
事情是怎样的呢,那真是一场遥远的回忆,虚无的回忆。因为混沌的意识里,我已经不能完全确定它是否真实发生过。
“你给我下来!想死吗?!”段落川目眦欲裂,吼完那句话喉咙发疼,他跑上楼顶多一分钟都怕来不及。
他知道他很痛苦,但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离自己这么遥远。
事情是怎样的呢,段落川也有点模糊了,只不过这两三年都好好的,他也想不明白原来的伤疤掉落不是痊愈的象征,而是再一次残破。
其实,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在盼着我被救下来,但有许多人在等着鲜血溅地的那一刹那,达到最大的想象边界和视觉刺激,满足自己惊恐到极致又爽快到极致的欲望。
我不想死给他们爽快,若真有那么一天。
我要先给家里的花换上新水,把窗帘打开让阳光透进来晒晒屋子,窗户也打开,让风进来坐坐。茶几上的杂志收拾好码在门口,给垃圾桶套上新的袋子。衣柜的衣服重新叠一遍,写好便签贴在保温的粥桶上。
“辛白!”段落川终于赶到,气喘吁吁,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在边缘摇摇欲坠的人,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的抱住。
辛白嘴角扯过一个荒诞的笑容,静静的听着来人粗粗的喘气以及心脏砰砰撞击胸膛的声音。
做好那一切之后,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听到呼吸渐稳,心跳复平。辛白推开段落川的拥抱,淡淡的说:“你怎么来了。”
“电视台有报道,我看到了。”
“我怎么会选择这种方法死呢?”
“嗯。”段落川轻轻嗯一声,并不代表他完全放下心,因为说的不是不会死,而是不选择这种办法,那他要选择什么办法呢?
“回家吧。”辛白扯扯段落川,走在前面。
辛白直接穿过人群,底下的人一脸懵逼,从没见过刚刚还闹着要自杀的人被劝下来如此从容不迫!
见过太多假新闻,辛白打心眼里厌恶那些自媒体。为了夺人眼球,为了赚流量,一件很容易过去的事情,或者一件早就过去的事情,硬生生把人拽出来反复敲打反复揣摩,榨干所有新闻价值。偏偏还有那么多的看客,吃饭看新闻,再对身边的人随意说几句。扩大,扩大。
段落川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神情不对,整个人都紧绷着,像一个不会游泳而落水的人,挣扎不出。
段落川是一个警察,辛白是曾经一个案子的目击者。那个案子是段落川出警校的接手的第一个,辛白那时候还是个学生,白白净净,清瘦。
接到他的报警电话,段落川赶到现场,只见屋子里就他和对面的尸体遥遥相望。
一具女尸。一把刀。伤口在胸部。一身是血。
辛白被带回警局,口供与实际勘察一字不差,女人是他的母亲,结果是自杀。
辛白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直要求重来。但所有现场细节,段落川都能一字不漏的背下了,重来多少次也是同样的结果。公安局不会任由他胡闹,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已经许多年了。
当年段落川看辛白小,无别的亲人,主动与同事担起了照顾的责任。同事是和他警校一块儿毕业的,在外租了个小房子,辛白常被接过来。
从他毕业到找工作,到他父亲找到他继承家族企业,段落川一直看着,直到他真正独立竟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像自家小孩儿长大了不认他这个老父亲的难受。
同事安慰他,这是好事。段落川也觉得这是个好事。
直到辛白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站在高楼顶端,险有一跃而下的倾向时,他才觉得那个小孩儿从未走出来。
唉。
“过来吃饭吧。”段落川说。
辛白挑挑眉,“我吃过了。”
段落川倒是不信,给他盛了一碗,辛白吃了口菜,揶揄到:“这么些年,你的厨艺也没太大长进。”就放下筷子了。
段落川心里一团火气,这小子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毒的不行,有时候明明没招他,跟全世界都要害他似的。
“这么些年,你不也是。”段落川意有所指。
“……”辛白少有的被呛住了,也许是敏感吧。
“那都是棺材盖上钉钉的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总是对我耿耿于怀?”
辛白像是炸了毛的猫,又要假装波澜不惊,他对世事一向表里不一,外表总是疏离冷淡,其实内心早已经风起云涌。
为什么?
他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温柔,明媚。
会在他放学回家之前,做好晚饭等他。会把屋子收拾的干净清爽,会在窗台插一朵向日葵。她说,不爱那些娇贵的花,向日葵就很好,浓烈热情,死生亦然。
会让他读书,教他向死而生,教他在濒临绝境时从书里学到坚忍的勇气与智慧。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呢。
开门一刻,他看到血还是热的,还往外流着。她就是要让自己看见,就是要亲眼看见。
既然要选择死亡,为什么要给我生的勇气?让我死而不能死。
这些问题,辛白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没有结果。
直到父亲脑瘫,继承家业,他才窥探到肮脏世界的冰山一角。
是,她确实是自杀的,警察没有错过凶手,自己也不用再针对段落川。
辛白突然的笑了,“是,以前是我小孩子气,老是嘴上跟你逞功夫。不过这菜确实……”
段落川:“怎样?”
“难吃。”辛白笑了,不虚假不伪装。
段落川冷冷道:“……我看你是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