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时间

1

我小时候，我爸20多岁，他是我们家最能吃的。他的力气很大，也很高，肩膀很宽。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

有一次暑假，他带我去走一段不好走的路，也没啥风景，但他说是为了锻炼我的意志。路上我摔倒了，膝盖里面进了黑色的煤渣子，现在还能看到一些。回来后，我被我妈训了，他也别我妈训了。他用酒精棉球给我擦伤口时，我很疼，但是我心里很开心，也许这是真正和父亲相处的快乐。

初中时，我学会了打乒乓球，正好他也会，所以想一起打。当时我在寄宿学校，两个礼拜回家2天。他忙，不一定有空，每次都盼能一起打，可是实际打的也没几次。一直到上了高中，我回家次数更少，暑假寒假又总觉得还有时间，谁也没有去珍惜。

后来大学，突然感觉，不忍心和他打了。

3年前，他喜欢爬楼梯，说是为了锻炼。过了一年回家，他说他已经不能爬楼梯，只能有平路。我心说，才一年，怎么能变这么快。

以前也会打羽毛球，现在还能回想起，他用力扣杀我的情景，可是现在，不忍心和他打了，虽然小时候的空缺一直没补起来。

现在回想，时间真是过得快，小时候总以为长大了会好，总喜欢把希望和时间放到远远的地方，没想到一过了小学，时间就像飞一样，一眨眼就没了。

高中大学读博士期间，并没有仔细体会，好像突然间，初中时，欠下的一场乒乓球还没补上，他就老了。

现在他每天很注意饮食，早起早睡，注意锻炼，注意身体，经常爬山，或只是爬，或打泉水。喜欢串门，在街上逛，看别人下象棋。

他吃的少了，消化不了，力气还是比我大，不如以前比我高了，肩膀开始变窄，整个人也开始变瘦。他的眼角开始往下弯，眉毛也是，不像以前，是竖着的。

2

不知觉，自己已经快30了，到了当初我爸的年纪。从来以为父亲永远是那个样子，世界永远是那个样子。自己10岁时，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为了我而存在；20岁时，以为世界就是为了和我对着干；30岁，开始发现，我不再是焦点，新来的师弟师妹，眼睛闪烁着光芒。恍惚间，我知道自己错了，错过了。

一年前，在美国，深夜，帮助国内高中班主任，给他小孩儿选学校、选专业。他当初并不待见我，谁成想，我会是帮他小孩儿选大学的人。我一边得意，一边不禁感觉悲凉，那个我当初怕的要死，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是普通人，可能有了白头发，可能正在为了此事焦心。

当初年纪小，以为世界总是如此，永远都是为了和我对着干，怎么永远这样。于是倔强地去对抗，去拼命。对抗的终极目标，就是我终于出国了，我高兴地要死，好像自己赢了。可是等回来一看，师兄基本都毕业了，剩下2、3个，自己一届相熟的，也只有2、3个，而师弟师妹，一大片，铺天盖地。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我知道了当初我看我师兄师姐的样子。

当时很恐慌，极度恐慌。终于，老一辈的，不用再对抗了，他们自然老了。我成了被对抗的老一辈。我仿佛又听见死神，不急不续的呼吸；仿佛看见，他摩西一样，沧桑冷峻的脸。

饶了这一切吧，饶了所有人，我们一起对抗时间，想办法，让它慢一点，它才是我们逃不出的手掌心。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3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