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考完的两个月后，大家纷纷拿到了各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准备下馆子庆贺庆贺。
桌上，大家一齐举杯，说些祝福的话语。你一言我一语，怀念，彷徨，憧憬，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不知怎的，就相互问起了将要去往的大学。刚开始，还都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后来，似乎都有些醉醺醺的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抢着说。
“华中科技大学，考得不好，只能报这，见笑了。”
“武汉大学，没发挥好，考试那天有些感冒，哎！”
“厦门大学，我亲戚住那边，有照应，方便生活。”
“清华大学，将来的目标是社科院，我会加油的！”
……
听着大家都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小张内心无比紧张，醉醺醺的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一会该怎么说呢？”小张心里琢磨。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说完了，这时有位同学举起酒杯，站起来，准备一齐干杯庆贺。他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坐在角落里独自吃菜喝酒的小张。
“这不是那个特别喜欢写诗，但成绩不怎么样的小张么？”他准备调戏一下小张。
“小张，你貌似还没说呢！别光顾着吃喝，不够再点！少不了你的！”
小张猛地一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哎！笑就笑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XX职业技术学院。”小张很不情愿地说，“但…但…我想当一个诗人！”小张提高了声音。
没一个同学说话，都在控制着自己的笑声。有的女同学用手捂着嘴在笑，有的男同学甚至控制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张坐在那看着他们笑，别提有多无奈了。
许久，大家举起各自手中的酒杯，为大好的锦绣前程一干而尽。
（二）
二十年之后
“我家那小兔崽子可调皮啦！我和他妈经常出差，都是大项目，全国各地来回跑，有时甚至还要飞往国外。可那小家伙，不懂事，非要黏着我们，哎！”
“现在搞什么拆迁，都拆我们三四套房了！赔偿可赔得不少。我们一家三口和父母就只剩两套房了，要再这么拆下去，怎么住？”
“前些年买彩票中了个大奖，手里倒是有大把闲置资金，可至今都没发现什么好项目，不知道投哪。”
“娶了个女明星作老婆，一点都不知道节约，大手大脚还有点败家。虽说我俩挣得养活一大家子不成问题，可勤俭节约一向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
大家东戳一句西聊一句，七嘴八舌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火机点火的声音，充满了这间金元宝厅。
小张在角落里边吃着边听他们说，心想：“现在同学们都这么厉害，我也得加把劲才行啊！”
一位同学朝小张举起杯：“小张，现在干嘛呢！怎么样？”
小张也举起杯，站起身：“写诗呗！凑凑合合过日子呗！”
“噗(差点没将嘴里东西喷出来）…呃…祝你早日成为大诗人！来，同学们，我们一齐祝愿小张早日成为大诗人！干，必须干了！”
大家都举起杯站起身，脸上醉迷迷的，想咧嘴哈哈大笑，但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只好憋住。那一张张脸全被小张看穿，小张心里也在哈哈大笑。
黑夜里，凉风飕飕，酒店门前停了一大排豪车。本来寂静无比，鸦雀无声的夜被打破。有的同学打电话给代驾，有的同学还不愿意分别，勾肩搭背，有的同学已经坐出租车走了。
只有小张，因为家住得比较近，跟同学告完别就走了。“没变，一切还是没变。”小张通红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身后一片叶子缓缓飘落。
（三）
二十五年之后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围坐着一张酒桌。
“人生好快，转瞬即逝，没想到这么快就老了！”
“是啊！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嘛！回不去喽！”
“年轻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奔头，年老了，只能躺在床上想想啦！”
“希望后辈们珍惜时光，真是太快了，岁月不饶人啊！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
大家的话语声中都透露着些许无奈，后辈们再好，子孙满堂又怎样？回望一生，从来就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自己心甘情愿的，值得自己去追求的事情。总是活在别人的眼里，为他人而活。现在老了，明白过来有些晚了。
大家举杯，不过这次不是酒，而是清茶。缓缓站起身，有的甚至要靠身边的拐杖。
“为我们晚年幸福快乐生活而干杯，都要长命百岁，以茶代酒，必须一饮而尽，干喽！”
大家碰杯，干完缓缓坐下。
“怎么不见当年的小张？长变样了？”不知是谁发出的疑问。
大家面面相觑，果然少了小张，角落里也没有。
“还记得他一直喜欢写诗，不知道现在在干嘛？过得咋样？”
“那还用说！现在肯定是大诗人呗！忙着写诗过不来啦！哈哈哈。”
随即同学们都开始笑得合不拢嘴。
面对电视的一位同学突然脸上露出很诧异的表情，“大家快看！那不是小张嘛！”
大家迅速把头扭了过去，紧盯电视屏幕。
只见小张站在人们中间，头发又黑又亮，标准的中分，穿着一袭燕尾服。一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皮肤松弛，带着眼镜，也穿着一袭燕尾服，拿着证书和奖杯的老者（貌似是一位老教授），步履缓慢地向小张走去，将证书和奖杯轻轻递到小张手里，双方握手，鞠躬，合影……
“感谢大家把这个无限荣耀的殊荣授予了我，我也不怎么会说话，但我会以更加完美的作品来回报大家，谢谢大家！”
现场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
“这不是诺贝尔文学奖么？怎么会…怎么会？难道说，小张他…他…”一个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是啊！他成为了一位伟大的诗人！用了将近一辈子的时间！并且那是他最喜欢的，最心甘情愿的，最值得追求的事情！我们当初还那么…那么…哎！真是不应该！”
“嗯嗯，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想小张也不会在意的吧！”
“是啊是啊，抱歉了，各位！我才看手机短信。小张发来消息，说今晚有些事，实在推脱不掉，实在抱歉，改日他做东请我们聚餐！”
“好啊，好啊，让我们再次举杯为小张取得的这傲人的成绩干一杯！”
大家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一个个笑容满面，碰了杯。
“干杯……”
大家的声音久久回荡，飘向夜空，飘向瑞典，飘向老张的心里……
老张似乎感应到了：“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你们呢？”老张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泪，可还是止不住。听着自己的获奖评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