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中国底层，与奥斯卡擦身而过，他的最后一部电影依然生猛

这 是 场 库 的 第 2575 部 每 日 一片

我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真实生活中发生的故事，往往比戏剧还要跌宕起伏。 但 记录现实的纪录片，能在院线发行的屈指可数。 《矿民、马夫、尘肺病》的导演蒋能杰，蹲在豆瓣给点击想看的人私信资源链接。
剧情纪录片《生门》，豆瓣高达9.5分，导演陈为军想要通过影片上映的影响力，推动早产儿救助计划。
可惜排片票房皆不如意，不禁让人感叹独立纪录片人的艰难。
4年后，这位中国第一个入围奥斯卡纪录片的导演陈为军，带来了他的最新作品也是最后一部作品—
《城市梦》
2014年拍摄完成，2020年8月28日上映。
在北京，只有两家影院放映，一线城市尚且如此，其他城市更不必说。
9月3日截图，上映五天，票房刚刚超过200万
而9月4日是《信条》上映的日子，这部片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上映，又悄无声息地下映。

是片子不好？导演能力不行？
可从豆瓣8.1的口碑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难道纪录片注定要陷入“作品质量好，却很少人知道”的困境？
也许你错过了《城市梦》的上映，但V姐不希望你再错过这部优秀的纪录片。
《城市梦》预告 *《城市梦》完整版已上线腾讯视频
01 “你们这是要我死啊！” 2014年，武汉市为了城市发展，开始清理占用街道的地摊。
影片一开始就是城管在一家一家督促他们清理占用街道的摊位，然后镜头转到了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王天成一家。
王天成是一位70岁的老人，他患有脑梗塞，妻子患有癌症，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伤失去了右手。整个家庭是彻彻底底的贫困户
王天成说：“他名字里的“成”是成功的成，可我的人生，一点也不成功。”
所幸家里还有唯一的希望，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孙女萍萍。

这一家老弱病残从河南农村来到武汉，已经打拼了14年。
他们以鲁磨路的一个报刊亭为据点，从卖报纸发展出卖水果、卖皮带、卖衣服、卖杂货等等，这个小小的摊位是他们负担了老人的药费、孩子的学费还有房租、水电一切家庭支出，是他们 赖以谋生的唯一工具 。 然而2014年，武汉推进城市发展规划，要清理街道上的摊贩。王天成家无证经营占据公共街道的地摊，成为了城管眼中的钉子户。而对于王天成一家来说，失去这个摊位就是断了他们的活路。
由此，开始了王天成和城管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斗智斗勇的故事。
城管来下达违建文书，他撕。
城管偷偷来记录摊位的销售额，他撕。
新来的城管被王爹爹打，委屈地哭了 不仅如此，城管一听说他要来竟然说赶紧关门，他要是砸门就报警，魔幻到一时让人分不清强弱双方究竟是谁。

王爹爹就像是一只护犊的母鸡，只要看见城管就立刻开启战斗模式，揪着城管的领子说“城市发展我管不了，老子要吃饭！我丝毫不会配合的！你们局长来了，我也不会配合！” 时而对着城管队长下跪求情，时而背诵法条捍卫自己经营的摊位，时而撒泼追打城管队员、对他们吐口水……
可以说这部纪录片因为王天成，变得比剧情片还要有趣。嬉笑怒骂、出口成章，抓镜头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演员。
连他儿子都说他：“你演给谁看！”

演，王爹爹的一系列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是在表演，动不动就说“你们这是要我死”，俨然一副要跟城管拼命到底的模样。
而在他一系列夸张的反抗背后的行为逻辑，是他说的一句话：
“我要活！我要生存！我要治病！”


02 他们的城市梦
其实日常生活中，王爹爹是个颇为可爱的店主。

他卖东西比别家都会便宜一点，东西也都物美价廉。为了证明皮带的质量，和客人拿皮带拔河；卖衣服给阿姨，会夸她好看。 而对接人，因为担心儿子晚上一个人看店，他会抱一只狗来陪儿子；他和老婆都要喝中药，他亲自煎好后从家给妻子送过来，怕药凉还特意要拿开水温；他谈起孙女满满的骄傲，为她规划未来；他叼着烟斗，说斯大林也是这样抽烟的……

如此看来，卸掉战斗的铠甲后，王爹爹只是一个普通的70岁老头，而他在镜头里舌战群雄的模样让我们几乎分不清，撒泼打滚躺在地上的他，究竟有几分假、几分真。
我们乐于围观这样以卵击石般的挑战权威，却又忘了他是一个老了的、病了的、艰难活着的穷人，他只是比一般人有更多斗志，让我们看不到他的软弱。

而和王天成相比，他的儿子王兆阳似乎就只是躲在王天成背后。但从他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个真实的城市外来家庭。 王兆阳说，“老头就像老母鸡，我们就是小鸡，在他的羽翼下生活。” 他话不多，只是默默的干活，对生活也没有太多的抱怨。
在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家昏暗逼仄，上初中的女儿甚至很少能吃一顿有肉的饭。提起他失去的右手，他只是有些怀念地笑着说“那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回到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老宅，他开玩笑说“晚上肯定不敢来，跟电影里的鬼屋一样”。
他们的贫困显而易见，但看不见怨天尤人的情绪。

他们的梦想很简单，老家已经无处可居，只能在城市生根发展。下一代已经成为新武汉人，必须要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萍萍的母亲说：“不希望萍萍嫁给有钱有势的人，有钱的看不起我们这种穷人。” 王爹爹一家，在保护摊位的时候是不折不扣的“刁民”，但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而打拼的普通人，他们柔软却也坚韧，也有着自己的“城市梦”。
王爹爹对着镜头说：“你别看我好像和城管闹的很不愉快似的，其实我特别喜欢武汉，我死都想死在武汉，不回去了。” 而城管的“城市梦”是什么呢？ 很多人一开始以为这部片会是讲述黑城管VS老百姓，因为在一贯印象中，对于他们的印象都是暴力执法。但看到片中的城管完全颠覆了认知，没有暴力，只有忍让和谈判。
也因此有人说，这部片是给城管洗白。
但这恰恰是这部片难能可贵之处。不只是将镜头对准王爹爹一家，也用镜头记录了这些城市管理者的日常。 李队长说：“他们是生活的弱者，我们是工作的弱者。” 王爹爹一家固然是弱者，城管处于强势的一方。
但这一句话也表现出了城管对于王爹爹一家的同情与工作上的无奈。
如果只按法律规章制度走，只要直接拆除占道经营的摊位就好，但李队长的话让我们看到城管这份工作的人情味。
王爹爹一家是底层百姓，需要谋生；城管是基层执法人员，需要完成上级任务。在武汉这个大城市里，他们都是在困境下的弱者。
双方并不是对立面，需要相互的理解。
事情能达成一个双方都相对满意的结果，是胡队长面对王爹爹打骂的忍让，为了王爹爹一家特意定制的摊位棚屋，特意走访寻找适合王爹爹一家卖东西的地点，这些点点滴滴，让我们看到了基层工作者的耐心，而不再是印象中的嘲讽。

城管的“城市梦”，也是武汉的“城市梦”。
让武汉成为街道干净整洁的大城市，让像王爹爹这样在武汉的外地人能在这里活得更好。 据《城市梦》的主创团队说，最初中文起名叫《城管》，后来想过《我不是钉子》《拔钉记》等若干名字，但片子讲的是小人物的梦想，王爹爹想要留在城市，孙女想要成为城里人，执法者想要武汉变成国际化大都市，一个个小人物的梦想构架起了整个故事。最终选定了《城市梦》。
什么是城市梦？城市有城市的梦想，城市人有城市人的梦想。 片中有一段王兆阳说的话：“什么是幸福？跟家里人一起吃饭就是很幸福，这就是幸福。”
影片最后的一幕是王兆阳一家一起吃饭的画面。
这，就是对城市梦最好的注解。
03 陈为军的纪录片梦
在《城市梦》这部片里我们能看到一个城市的缩影，这里有贫穷的人、狡黠的人、有权利的人，有成功者，有失败者，但导演陈为军以一种平等的眼光注视着他们，而最终感动到我们的，不是那些苦难与冲突矛盾，而是老百姓面对苦难的智慧与坚强。 但可惜的是，这部片是陈为军导演20年纪录片生涯的最后一部作品，身患癌症的他不得不向观众道别。
回顾陈为军导演的纪录片生涯，大多都是优秀作品，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在小范围引起水花。 《生门》，让我们看到真实的妇产医院，医疗资源的匮乏、乡村教育的不健全。
那些钱与命的平衡，是贫穷带来的无能为力，更为可怕的是，这种贫穷是会延续下去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聚焦于一个活在阴影下的人群——艾滋病患者。
在河南农村，大量村民因为贫穷选择卖血，却不幸感染艾滋。在这部片里，我们能看到死亡逐渐逼近、蔓延的绝望。

《请为我投票》，中国第一部入围奥斯卡的纪录片（2008年）。
通过小学生竞选班长的过程以小见大，我们不禁思考，什么是民主，这些已经具有成人般功利心的孩子们会走向怎样的未来？
从这几部代表作我们可以看出，陈为军导演一直用冷静、客观、平白直叙的镜头去剖析中国底层社会，让观众产生自己的思考。他对于自己热爱的纪录片，是这样看待的：

纪录片和剧情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电影、电视剧是在把假的做成真的，但纪录片里根本不可能，没有预演，不能补拍。真实的东西最让人感受深切，也最能引起感情共鸣，真实是纪录片的灵魂。

正如陈导所言，纪录片的重点在于真实。纪录片让人看到自己生活以外的生活，没有正确与错误的黑白之分，只有模糊的灰色地带。但纪录片与剧情片相比缺乏娱乐性，没有吸引人的超现实设定，也没有斥巨资的特效，这也导致纪录片市场一直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从《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20》可知，2019年纪录片生产总值增幅为近10年来最低值，纪录电影票房大滑坡，2018年的5.34亿元降至2019年的1.49亿元，降幅达72%。像《二十二》、《我在故宫修文物》等爆款纪录片会让人一时以为纪录片迎来了春天，但现实依旧是寒冬。 陈为军导演因病无法再拍摄纪录片，未来，优秀的纪录片电影会不会越来越少？还会不会有人看到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在角落里苟且偷生的渺小众生，替他们发声？ 这，都是未知数。 而对于作为观众的我们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贡献一张电影票，延续像陈为军这样的导演的艺术生命吧。

你看过陈为军导演的哪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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