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事

农村最多的怕就是这一摞一摞的旧故事了。

忽然就想写写我爷爷奶奶的故事了，中国农村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太，经历了中国最动荡的那些年，却安然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在新世纪来临的这些年，依然炊烟袅袅、田园和看门狗，在快要被时代遗忘的时候，我想记录下来，回想他们曾经经历的历史，回想他们曾经讲给我的故事。

    我们家向上数三代都是贫上中农，我爷爷是家里的老三，从小家里就揭不开锅，更遑论我爷爷是老三，自小便没有上学的机会，也在老大老二先后结婚后，耗尽了家里的所有，祖父连老三结婚的钱都拿不出来，在那个年代，三十几岁了，爷爷仍旧是村里的老光棍，那是个什么年代呢，20世纪60年代，人们忙着革命，忙着争论思想上的是与非，地主、知识分子和一些官老爷首当其冲成了革命的下马威，我爷爷并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些事情，想来他既没有文化也没有权力，所以即便那时再怎么动荡，他也安稳的守着他的田地吧。爷爷的故事实在太少，他从来都不善言谈，尤其是我长大他就已经老了，耳朵也渐渐聋了，跟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奶奶，每天扯着嗓子跟爷爷聊聊他的孩子们。

爷爷和奶奶结婚的时候，他们都快四十岁了，奶奶是带着一个小女孩嫁给爷爷的，那时候奶奶肤白貌美，家里条件也好，可是遇到了一个背叛她的丈夫，以奶奶刚烈的性子，这件事自是以离婚收场。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孩子的女人，在无边无际的流言蜚语中，嫁给了又穷又没本事的爷爷，爷爷奶奶相伴四十多年的故事就开始了。

奶奶嫁给爷爷后，就生了三个儿子，本就靠着家里薄田几分生存，加上四个需要养育的孩子，一贫如洗。爷爷不得不想一些办法来支撑家庭，就是这时候，爷爷自己学习汉字、读书，学习周易和风水学等一些算命的书，以上街摆摊给人算命作为副业，可那个年代啊，哪有那么多人有多余的钱去为未来打算，能够过好眼前的日子已是勉强，日子还是艰难。爷爷的新办法就是在农闲的时候携家带口去其他的地方乞讨，听爸爸讲起这段日子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难过悲伤，像叙述稀松平常的日子一样。

我至今都难以想象那些贫穷岁月我的爷爷奶奶怎样将四个孩子抚养长大，但不管日子多么困苦，那些日子总归是过去了，现在他们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甚至作为孙子孙女的我们也都到了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煎饼就是奶奶烙的。空气清冷的早晨，揉着还惺忪的眼睛迎着朝阳走到奶奶家，远远的就能看到炊烟，平地的院子就支起鏊子，麦秸烧的正旺，烙一个煎饼，加一个鸡蛋，把刚摘的花椒叶切碎洒在鸡蛋煎饼上……我好像还闻的见那个味道，还听的到奶奶对着我说把抹布递给她的声音。奶奶现在年龄大了，腿脚不好，也不能早起去磨面了，记忆中花椒叶的清新味道也总归会远去。

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是否吵架，总之现在，老了老了，整天吵吵闹闹，奶奶每天都大声吼爷爷，吵吵着跟爷爷过不下去了，说早晚有一天被爷爷气死，爷爷耳朵聋也争不过奶奶，只知道低着头认真听奶奶讲。可是啊，在我看来这却是幸福，能够一同经历人生的艰难和喜乐，一直相守到老到白头到另一边，值得多少人羡慕。

爷爷奶奶的故事还有很多，得了孙子的喜悦，田地被淹的难过，儿子不孝的辛酸，过年富余的欣慰……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