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6

第一部分——公路旁

很少有人称我们的名字,能出口的,不外乎是这个住火匣匣的,那个砍脑壳或敲沙罐的,而我们时常也配得上这样的称号。

一、华子坐火箭

吃过晚饭后,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公路上,不远处的一楼瓦房就此热闹起来。我们亲眼所见,司机在那里对华子下了狠手。受害者腆起肚子眼执掌在天上,像个英雄好汉不屈不挠,最后还是忍不往嚎了出来。他算倒了血霉。

这个司机德性自不必说,在化肥厂开一辆破“解放”。车子陈旧老迈,平素就泊在华子他家门前。对于司机,我们一众不敢惹。可华子没办法,车子长年停在他家跟前,两人难免不有所谋面。

这“解放”放到城里并不觉得多体面。可在当时桥南街那地儿,可是人家的稀罕之物,不是人人都能使,都能过把瘾的。怪也只能怪华子,宁可不出门,也不要碰那车。何况冲着人家头天才冲刷利索的轮毂上,肆无忌惮浇了泡焦黄的尿,愣打了司机的脸。

论说司机原是隔壁厂里的子弟,姓张,本不够格招进厂,不知托了什么关系,竟给安排开上了车。平时给厂子拉煤或矿石什么的,下班时因离住的地方近,经常把车靠在华子家门前。司机把这车看得金贵,没少在如何保养上下功夫。

回到这事上来,由膀胱惹的祸,是一个夏天清晨发生的,我们不曾看见,但确凿的事实预示着华子逃避不掉的厄运。他当时也只顾痛快以为没人知晓,结果司机正好坐在车上眯着眼过烟瘾,还没来得及制止,华子趿着鞋就已进屋了。放在平素给十个胆他也不会就此犯傻。可事情也巧,这司机以住一早都有热车的习惯,踩着油门半响不息,这次却没有动静。如果换作车子一贯的呼啦呼啦要断气的嘶吼,华子保准折回走廊对着脚下的河坎解决。要不是有几回迷糊,裆没收住,把尿淌在了楼下被大人一阵臭骂惊醒,他哪敢有另辟蹊径去屋外涉险的今天。

就这一里一外,一明一暗,梁子就结下了,自然后来事也就不好说。

时间草率而又偶然,对这事本没什么期待,结果却在大家眼皮下看得真切。那天下午,张姓司机逮着机会,瞧见光膀子的华子端着大碗正蹲在门口忘我的吃面。他便跳下车去瓦房凉台水槽旁,把手打湿抹满肥皂沫。然后径直走到华子一旁,装着满脸讨好的样子照旧蹲下。

司机示意华子站起来,华子站起来,叫转个身,华子转个身。接着告诉他把碗揣稳,华子隐约感到一丝不祥,但已没有回旋的余地。随着来人屈着身,双手合十,四指扣紧让食指和中指并成一把手枪的形状。华子身体本能的一侧,而此时,那顺滑得像泥鳅的手指已乘着纵身跃起的冲击力,赤愣一声狠狠的镶入穿着薄裤叉的屁眼。再看华子张着还塞满糟面的嘴戛然而止,犹如一介陷入沉思或证悟的落魄山人的泥雕,耸着脑袋硬生生的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大气不出的观察着事态的变化。眼见受难者表情凝练而夸张,脸上如眼疾般翻动着灰白的巩膜,瞳眶在恍惚的盲洞里释放,紧缩、像极了一只濒临死亡的变色龙把所有的气力都聚焦在暴突的眼球上。合着一概旁人好不容易匀呼出一口气,这小子终于才缓缓有了人形,双脚脚尖间歇式的在原地颠簸起来。接着他拿碗沿摁着肚皮,试图勉强蹲下,动作还未完成又不了了之。他只好弓起身,肚皮上的脐孔随着肋条的起伏涨得滚圆。待那口气终于活套过来时,发绛的嘴皮才嘤嘤道,嗯,张小儿,嗯,我日你妈,嗯不,我日你哥的婆娘……哎呀——我的妈也——。华子抱着尚有小半碗残羹剩汤,叫声终如杀猪般的撕泼出来。

众人目睹眼前松了口气,对余下的事也就不管不顾了。此时,屋檐阴影下闪出半张张姓司机狞笑的脸。这人随即捡起地上的劳保手套,在墙壁上拍了拍离开,任由如蚯蚓般扭曲的华子留在太阳下哭述不详。

你可能感兴趣的:(2019-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