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青儿会员扶持计划
—01—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温暖的阳光照进我的花坊，不仅让花草闪闪发亮，也让它们茁壮成长。妹妹小朵在旁边看书，那一丝不苟的模样，让我回想起自己的校园时光。虽然我辞职开了心心念念的花坊，在有些人看来好像之前的书都白读了，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光线刹那间变得暗淡，我本能地反应有顾客来了，
“您好！欢迎光临！”
男人没有出声，微微点了点头。他看上去四十来岁，斯斯文文，戴着金边眼镜，一身西装笔挺，脚下皮鞋锃亮。他径直走到玫瑰面前停下，低头看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先生好眼光，这个进口红玫瑰很漂亮，花语是热烈而深切的爱。”
他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回复一句：
“要百合吧。”
“啊？哦，好的。”
这弯转得有点突然，虽然百合也是我的花宝宝，但是由于花的种类不少，百合被我安排在另一条过道，我引领着他在花丛中穿过。
“我们店有好几种百合，您看喜欢哪种？”
“这个是什么？”
“它叫水仙百合。”
“水仙百合？那它是水仙还是百合？”
“都不是呢，它既像水仙又像百合，花语是期待重逢。”
男人稍作停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水仙百合说：
“那要一束这个吧。”
“好的，先生。”
他亲自动手，选了好几枝，轻轻递给我。
“再来一束香水百合。”
“好的，您稍等。”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细致，不仅亲自选了花，而且包花纸和丝带都是由他来决定。最后，他左拥右抱着离开，我想收花的人应该会喜欢。
“茉姐，那人同时选了两束花吗？”
“是的，但是我感觉他个人好像喜欢的是玫瑰。”
“书上有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时买两束，不一定是好人。”
“你小孩家家的，懂什么呀？”
“我都二十了，还小？”
“你在姐姐眼里就是个孩子。”
小朵做出一个鬼脸，又回到她的座位上。我慢慢回想她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花是美丽无暇的，但是人心未必。
—02—
连续两个月，那个男人每周来一次我的花坊，都是选择一样的花。我表面上保持着对顾客的礼貌，但是打从心里觉得奇怪，甚至猜测他是个享齐人之福的渣男。
一天，电话铃声响起，
“您好！夏茉与草花坊。”
“你好！是我。”
对方是个男人，可我压根儿没有对上号。
“我出差了，不能亲自来花店选花，但还是想给你打个电话，一切照旧，我随即就在网上下单。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应该的。”
对方挂断电话，我并不知道是谁，只能坐在电脑旁，反复刷新系统，直到有新订单跳出来，
“小朵，两束花，照旧。”
“什么意思呀？”
“看吧，正常人都弄不明白，香水和水仙。”
“哦，又是他呀。”
我和小朵达成默契，两人相视而笑。想到即将揭开收花人的神秘面纱，我的心里又莫名的有点紧张。
—03—
水仙百合那单离花坊更近，于是我决定先送这单。
地址是一个居民小区，底楼的住户享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我边走边找，其中一户人家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不自觉地驻足观赏，一片蔷薇在围栏边长势喜人，簇簇小花在葱茏中竞相开放。我透过缝隙看到，除了大小盆景打理得格外细致而外，还有一排排水仙装在各式的瓶瓶罐罐，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喜欢水仙。
“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花吧？”
听到有人说话，我随即转身，面前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的表情相当笃定。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家的呢？”
“我爸爸每周都送。交给我吧，妈妈没在，其实她也不……唉，算了。”
男孩有点欲言又止，像个小大人一样。我核对完信息之后，把花交给了他，正准备要离开，他又叫住了我，
“我爸爸是去你店里买的吗？他还好吗？”
他的大眼睛很清澈，以至于掩饰不住忧伤。我的心里突然酸酸的，脑子里有一些疑团，但我不能也不打算问，他还不过是个孩子。
“你爸爸是在网上订的，不过……他给我打过电话，听上去挺好的。”
“那就好，谢谢阿姨，再见。”
男孩回以我一个灿烂的微笑，抱着水仙百合走进了家门。我想：能把庭院打理得如此雅致，又能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女主人一定非常优秀和漂亮。可是，孩子的问话似乎预示着什么，眼下还有一笔订单，乱七八糟的东西揉成一团，又有东西好像已经破碎了。
—04—
香水百合的地址是一家医院，我在心里想：难道“坏女人”生病了？可怜我的花也承担了不光彩的角色。
我找了好一阵，才找到病房，刚准备敲门进去，门却突然打开，出来一名护士，她瞄了一眼我手中的花，
“把花交给我吧。”
“谢谢护士，我还是想亲自交到顾客手上。”
“她收不了。”
在我发愣的一刹那，护士一把抱起了花，直接向床头走去。门随之被打开，只见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睡得很安详。我感到有点庆幸，她不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那这个老人又是谁呢？
护士出来，关上了门。从我身后经过的另一个护士，和她打起了招呼，
“她儿子又送花来了？有那闲工夫不如亲自来伺候两下。”
“就是，人也见不着，全靠她媳妇。”
“老太太也是可怜，成了植物人，养儿也没啥用。”
“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
植物人？事情发生重大转折，我呆呆地杵在边上。我自小喜欢各种植物，对“植物”一词也很有亲切感，但是看见人变成这样，感到恐惧和震惊，里头那个形同枯木的老人，像是被树妖的藤蔓死死缠住，生的力量变得微乎其微。
我偶然想起那个男人选择包花纸时，一定要求是绿色的，或许是因为它代表着生命。现在没法搞清楚他是否背叛妻子，但是看样子也是有愧于母亲。
—05—
自从见过小院的水仙之后，我受到很大的启发，自己有点绘画功底，可以弄点小设计，增加它的美观度和附加值。我在陶瓷盆上画一点小花小草，在玻璃瓶里放些作画的石头，每一个作品都有不同的特点，我喜欢这种唯一和创意。
真没有想到，我的水仙大受欢迎。今天新上架一波，已经只剩最后一盆了，而这盆也是我最喜欢的，我在石头上画了个小仙女，将它命名为“凌波仙子”。
下午的时候，有个男人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它，问完价格，直接付钱，高高兴兴买走了。
就在我和小朵开心之时，之前那个买两束花的男人急匆匆地冲进来，这让我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刚才那人拿的水仙还有吗？”
“是您啊，不好意思，没有了，不过有水仙百合。”
我顺手拿起一枝水仙百合，想着这个肯定合他的心意。
“我终究还是错过了，都不知道她一直喜欢的是水仙。”
他看着水仙百合自言自语，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又再次确认一下，
“要给您包一束水仙百合吗？”
“不用了，谢谢！”
“那要不要来一束香水百合？都是含苞待放的，等你拿回去后，看它们慢慢绽放，就有生机和希望。”
他看了我一眼，想起了点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妈妈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请节哀。”
“没有关系，一直都是我前妻陪伴在她身旁。都是我的问题，一直忙于工作，忽略了她们。”
他想尽力挤出微笑，但结果全都是苦涩，他又微微侧过身去。我和小朵面面相觑，数月前那个精致的男人，变成如今这个眼泛泪光，满心忏悔的模样。
等他觉察到我们的沉默之后，他表现得很尴尬。
“见笑了，以后有需要，我会再光顾的，再见。”
他随即转身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又叫住了他，
“水仙以后还会有，这次先给你一枝玫瑰吧。”
我随手抽出一枝他第一次到店时见到的红玫瑰，递到他的眼前。他看看花，又看看我，有点不明白，也没有立刻接受。
“我觉得你可以再努力争取一下，女人应该不会拒绝红玫瑰的。你是我们的老顾客，免费送给你。”
他若有所思地接过花，终于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谢谢。”
—06—
从此以后，我的水仙再也没有等来他。直到一天，网上来一笔订单，指定要的是水仙，又让我回想起他和他的故事。
我沿着路线送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院子让我想起，这正是那个男人前妻的家。院子里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我，正在给花花草草浇水。
“您好，有您的花到了。”
她缓缓放下喷壶，转身朝我走来。她穿着亚麻的衣衫，头发梳理得很规整，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雅的气质。
“谢谢，我先生曾经在你那里买过一盆，养了一段时间枯萎了，这盆我一定要精心照料。”
终于得见院子的主人，知音难觅，让我非常开心。
“谢谢你喜欢我的花。”
“小石头也很有意思，我还留着那块小仙女。”
她保持着亲切的微笑，我的大脑在飞速转动。
“凌波仙子在你家吗？”
“哈哈，是的，我很喜欢，画得很好。”
我跟她道别后，独自往回走着，人还是错过了，遗憾没能挽回。
水仙是水仙，百合是百合，水仙百合也不尽相同，它们在各自的平行时空走着……
文/夏茉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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