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波尔似栲栳”，您明白是啥意思吗？——闲读《随园诗话》（208）

【原书补遗卷一·四六】

人问：“惧内之说，始自何时?”余戏云：始于专诸。《越绝书》称专诸与人斗，有万夫莫当之气；闻妻一呼，即还：岂非惧内之滥觞乎?五代时，朱温虽凶暴，亦有专诸之风。其他文学之士，如王、谢两公，张稷、李阳诸典故，固无论矣。人又问：“惧内可见于诗歌否?”余只记唐中宗宠韦后，优人因裴谈与宴，知君臣同病，唱《回波词》曰：“回波尔似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如李老。”后喜，以束帛赐之。

专诸，春秋时吴国棠邑（今南京市六合区西北）人，吴公子光（即吴王阖闾）欲杀王僚自立，伍子胥把他推荐给公子光。公元前515年，公子光乘吴内部空虚，与专诸密谋，以宴请吴王僚为名，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进献（鱼肠剑），当场刺杀吴王僚，专诸也被吴王僚的侍卫杀死。公子光自立为王，是为吴王阖闾，乃以专诸之子为卿。专诸是中国古代“四大刺客”（一说五大刺客）之一，鱼肠剑出于专诸刺王僚。

《越绝书》，是记载古代吴越地方史的杂史，又名《越绝记》。全书一共十五卷。该书杂记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两国的史实，上溯夏禹，下迄两汉，旁及诸侯列国，对这一历史时期吴越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天文、地理、历法、语言等多有所涉及，被誉为“地方志鼻祖”。

朱温，指梁太祖朱温，（852年—912年），开平元年（907年）到乾化二年（912年）在位。宋州砀山（今安徽省砀山县）人，后梁开国皇帝，唐僖宗赐名“朱全忠”，即位后改名朱晃。乾符二年（875年），参加王仙芝、黄巢领导的农民军。中和二年（882年），归附唐军。因镇压黄巢军有功，被唐僖宗赐名“全忠”，任河南中行营招讨副使。次年拜汴州刺史出宣武军节度使，继而又进封梁王。唐昭宗天复元年（901年），朱温率军进入关中，控制了唐王朝的中央政权。天祐元年（904年），用武力把唐昭宗逼迁洛阳，不久将昭宗杀死。立昭宗儿子李柷为帝，即唐哀帝（又称昭宣帝）。天祐四年（907年），朱温通过禅让的形式夺取了唐哀帝的帝位，代唐称帝，建国号梁，改年号为开平，史称“后梁”。乾化二年（912年），朱温因继立问题，被亲子朱友珪弑杀。在位六年，享年六十一岁，庙号太祖。

王、谢二公。王，指东晋名相王导，极其惧怕老婆曹氏；谢，指东晋名相谢安，很惧怕老婆刘琳（名士刘惔的妹妹），一生未曾纳妾。

张稷、李阳，古代人物，未查到惧内典故。

唐中宗，一般指李显，（656年—710年），原名李哲，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人。唐朝第四位皇帝，唐高宗李治第七子，武则天第三子。683年—684年、705年—710年两度在位。显庆元年（656年）十一月乙丑，李显生于长安，初封周王，后改封英王。章怀太子李贤被废后，李显被立为皇太子。弘道元年（683年）即皇帝位，皇太后武则天临朝称制。光宅元年（684年），被废为庐陵王先后迁于均州、房州等地。圣历元年（698年）召还洛阳复立为皇太子。神龙元年（705年）在通天宫复位。李显前后两次当政，共在位五年半，景龙四年（710年）六月逝世，终年55岁，庙号中宗，葬于定陵。

韦皇后，（？－710年7月21日），名不详，京兆府杜陵县（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唐中宗李显第二任皇后，豫州刺史韦玄贞之女，母为崔氏。李显为皇太子时，选为太子妃，嗣圣元年，册为皇后。唐中宗被废为庐陵王时，一起患难与共，生下邵王李重润、永泰公主、永寿公主、长宁公主、安乐公主。神龙元年（705年），唐中宗复位，备受恩泽。勾结宰相武三思专擅朝政，提拔韦氏家族掌握实权，形成武韦专政集团。纵容女儿安乐公主卖官鬻爵，大肆修建封寺庙道观，奢侈无度。唐中宗李显暴卒，拥立温王李重茂为帝，临朝称制。唐隆元年（710年），临淄王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拥戴相王李旦复位。韦氏被杀于宫中，坐罪贬为庶人，史称韦庶人。

裴谈，唐朝人，历官怀州刺史、唐中宗时期的御史大夫，神龙元年授大理卿，景龙四年，韦后专制，以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留守东都。开元二年，由滑州刺史放归草泽。好佛法，以惧内著称，号称“畏之如严君”。先祖居解县洗马川。

回波词，即回波乐，词牌名。原唐教坊曲名。据宋代郭茂倩的《乐府诗集》记载，《回波》，商调曲，唐中宗时造，盖出于曲水引流泛觞也。后亦为舞曲，《教坊记》谓之软舞。有单调二体，字数均为二十四字，起句皆用“回波尔时”四字，除第三句外，其余各句皆押韵，一体押平韵，一体押仄韵。代表作有唐代李景伯的《回波乐·回波尔时酒卮》：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仪。

栲栳，音kǎo lǎo，即由柳条编成的容器，形状像斗，也叫笆斗。亦有地名栲栳，还有一种食物也叫做栲栳，别称为“莜面窝窝”。

束帛，音shù bó，意思是捆为一束的五匹帛。古代用为聘问、馈赠的礼物。《易·贲》：“束帛戋戋。”《周礼·春官·大宗伯》“孤执皮帛”汉郑玄注：“皮帛者，束帛而表以皮为之。”贾公彦疏：“束者十端，每端丈八尺，皆两端合卷，总为五匹，故云束帛也。”

【闲言碎语】

袁枚风流潇洒，一生纳妾5人。由这一点上可知，袁枚没有“惧内”的毛病。但袁枚很“敬内”。袁枚在二十一岁时即定婚王氏之女，二十四岁中进士、入翰林后即请假回乡完婚。这也是很不容易的，从清朝初年到乾隆初年的一百年中，入翰林后请假完婚的只有五人。要知道，高中进士而未婚者，很是稀少，朝臣们在新科贵人中选择女婿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为了被朝臣选中，则隐瞒了自己在老家已经订婚的情形。而袁枚在中进士后的《琼林曲》中高调宣布：“糟糠未娶洽曾聘，莫误朝官选婿家。”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把未婚妻写入诗中，让众人周知，也免得让那些想从新科贵人中选婿的大臣失望。袁枚的妻子王氏有诗书根底，知书达理，对袁枚照顾有加。厨师杨二去世时，袁枚已七十七岁，王氏也七十五岁。妻子仍为他调理膳食。袁枚在《八十自寿》中写道：“闺中妻老尚齐眉，冷暖常先侍者知。”这是袁枚对妻子体贴给予的最高评价。袁枚既享清福，又享艳福。二者能够兼而得之，与其“敬内”也是分不开的。

说到怕老婆，袁枚提到的王、谢二公，即东晋的王导、谢安，在历史上都是名相。但这二人是真怕老婆。史书上记载，王导登上相位之后，在外面建了个别墅，偷偷养了小美人。一天，王导正在宫中议事，忽然有人来报，说夫人曹氏带着家中男女仆役，正要去别墅的路上。王导一听，脸都绿了，急忙出宫，登上牛车抄小路赶往别墅，抢在曹氏一行到底之前清理现场，毁灭证据。当朝宰相王导的牛，想来已经是本朝最好的牛了，但王导心急如焚，还是嫌牛跑的慢，便着急得用手中的麈尾去抽打牛屁股。可是车辕很长，而麈尾却很短，王导只得探着身子去抽打牛屁股，样子十分狼狈，路人看到都笑得不行。好在王导的牛真是当朝第一牛，还是赶在曹氏到来之前到了别墅，迅速转移了美女，待曹氏气势汹汹来到时，已经是人去楼空，踪影全无。此时一下子在朝廷里传开了，成了笑柄。一天，司徒蔡谟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王导说：“我听说朝廷准备给你加九锡之尊。不过，现在国家经济困难，加九锡之礼时，只有短辕牛车和长柄麈尾可用，你凑合一下怎样？”说完仰天大笑而去。王导咋一听，还挺高兴，听到后来，才知道是笑话他短柄麈尾鞭打长辕牛的事情，气得朝着蔡谟的背影大骂：“当年老子与你爹蔡克共游洛阳之时，还没有你这个兔崽子呢。”

本条诗话里还说了《回波词》，第一句是“回波尔似栲栳”，栲栳，我在山西吃过这种面食，当地叫“栲栳栳”，是莜面片对捏成圈，挤在一起站立在笼屉里蒸熟上桌的，一个圈儿挨着一圈儿，一屉看去，真的像水面的回波一样。当时我还觉得作者观察细致比喻生动呢。但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回波词》是固定的曲牌名，“回波尔似（多作‘时’）”是固定起句格式与用字。学海无涯，认真第一。自以为是，最是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