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你回来吗?

本文参加《风月同天》专题征文||春节回家不

年前公司总是一阵忙,备货、发货、催款、年终报告、绩效考核,啥啥都堆一起。向荣加班到晚上十点,才搭上回出租屋的地铁,没承想,晚归的人还不少,有像他一样的加班狗,也有提着大袋小袋的购物族,把车厢挤得满满当当。

人虽然多,车厢却异常安静,一个个要么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要么姿态各异地睡觉。向荣好不容易挤到车厢角落,把头靠在车厢壁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西裤兜里手机震动起来,向荣一个激灵站直了。下午刚交了销售报表,别是哪个数据弄错了,惹得经理打电话来骂。赶紧掏出手机,看到一串号码而不是经理的名字,向荣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好!请问哪位?”向荣按下了接听键。

“哥们,是我,强子啊——”,向荣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挂了电话。这个名字连同某段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消失很久了,如今,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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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是他的小学和初中同学,虽然住隔壁村,但两个人同学九年,念书时一起上树下河,一起爬学校围墙,一起打架罚站,交情不浅。初中毕业,强子便辍学,跟着父母到广东打零工。2012年向荣大专毕业,到广东找工作时还曾投奔过强子,在强子的工地宿舍里住了大半个月,一应吃喝都由强子包了。

向荣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请强子和同宿舍的工友一起吃了顿好的,看强子喜欢抽烟,还给买了几条芙蓉王香烟。强子高兴地当即拆了一包烟,吞云吐雾。向荣看着他吐出的烟圈,说:“强子,你在工地这么累,不如学门技术吧。”

“学什么技术啊”,强子又吐出了几个烟圈,得意地说:“前几天我表哥打电话给我,他在杭州一家电子贸易公司做主管,让我去他那里做网络销售,干得好,一年光提成至少十万,比你现在一年工资都多一倍多呢。”

向荣羡慕得两眼放光,强子一拍胸脯:“放心,哥们混好了,肯定也把你带进行去。”

几天后,向荣在车站送别强子。一个月后,向荣接到强子的电话:“哥们,我才进公司一个月,工资加提成发了七千块呢。现在网络销售火得很,公司大量缺人,你快来吧。”

向荣仔细问了一下公司地址、产品、营业额还有一些客户信息,上网查到确实有这家公司,便立马辞职,雄心万丈地赶到杭州去。到了火车站,原本说好了强子来接他,临场强子却说有事来不了,拜托在火车站附近出差的两个同事接他过去。

向荣在火车站等来了强子的同事,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见到向荣和气地伸手相握。向荣陪着笑脸:“哥,麻烦你们了,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呀!” 强子的同事笑得爽朗极了,说着“一定,一定” 便把他带上了一辆货车。

此后几个月的生活,向荣没有对任何熟人提起过。那样屈辱的经历,他没脸说。

那年冬天,强子的一个“同事”一手持木棒一手把手机递到他手里,让他再向爸爸妈妈要钱,他拒绝了。

为了他上大学,家里积蓄早就所剩无几。父亲积劳成疾,腰椎出了问题,已经在家休养了半年多,妈妈也没有赚钱的门路,一家子还指着他担起生计。

前几次,他们说只要他搞来一万块钱就放他走,于是他违心地骗爸妈,说公司重视他,让他参加一个培训项目,费用是一万块,可以分期付。不知情的爸妈到处借钱,前前后后一共打了一万块过来。谁知这伙人反悔,依旧不放他走。他试过逃跑,不但没有成功,还换来了毒打、饿饭以及更严格的看管。但向荣再也不愿意继续骗钱,也不肯骗熟人入局。

见他拒绝,强子的“同事”扇了他好几巴掌,对着他的背呼了几大棒。向荣咬咬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妈妈,听到他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地问他过得可好,培训得怎么样了。

向荣无视身边人的示意,忍着眼泪,若无其事地简单回复着妈妈。

“那,那,还有大半个月就过年了,过年你回来吗?”妈妈突然蹦着这句话。

向荣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可能吧,公司放假的通知还没有出来呢。我这边要上课了,你和爸爸千万保重身体啊!”说完,他挂了电话,疯一般地扑向强子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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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冻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荒山的草丛里,浑身像是散了架,哪哪都疼。他艰难地坐起来,看着天边渐渐透出亮光,感觉像是死后重生。

他走了好几里路,在山下的马路边找到一家加油站,在加油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报警,到警察局录口供、立案。由于不知道确切地址,警察搜查几个怀疑的地点都一无所获。最后,挨到年边,办案的警察给了他三百块钱,让他坐汽车回家。

除夕的爆竹声中赶回家里,面对父母惊喜过后的心疼眼光和细细盘问,他强忍心酸、愤怒和屈辱,撒着善意的谎。他状似无意地问妈妈:“强子回来了吗?”

从踏上杭州的土地一直到离开杭州,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强子。不管经历过什么巨变,生活总得继续。重新找工作,重新回到正轨。他再也不想一步登天,也不相信意外之财,踏踏实实地工作、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怒火和想找强子算账的心思,慢慢平息。三年前,警察告知他当年的传销团伙已落网,他便越来越少想起那段过去,强子这个名字似乎也被遗忘了,直到这个电话响起。

久远的回忆勾起了曾经的滔天怒火,向荣乱了呼吸。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好啊,居然还有脸打过来。向荣狠狠按下了接听键,不等他开口直接用家乡话抢白:“你个狗日的,怎么还没死?”

“向荣,对不住啊,那时年纪轻,胆子小,扛不住打,害了你。这些年都没脸回去见你呢。那个,今年过年你回来吗?我当面向你赔罪。”

“我不认识你,不要再打过来。”向荣冷冷地挂了电话。

强子没有再打过来,他发来了一条短信:你应该恨我,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最亲的兄弟。我让我爸爸送了三万块钱给你家,说是我从你这儿借的。这是我这几年来所有的积蓄,弥补不了你受的伤害,但也是我的诚意。希望你原谅我,给我当面谢罪的机会。

向荣看了看短信,“哼!”,又把手机塞回裤兜里。

一整夜,向荣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天亮时,他回了一条信息:我腊月二十九的高铁。你个狗日的,过年回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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