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梦在电话里跟我说起她姑姑那套房子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在跟我讲什么灵异事件。等她说完,我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还蛮会讲鬼故事的嘛。”结果她说,那些都是真的,她现在就住在这套房子里,而且,就她一个人。听到这里,我不禁浑身一哆嗦。
那套房子在四楼,在晓梦的姑父两年前的一个半夜猝死在房中之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姑姑在十几年前买了这套房,之后患上了间歇性的精神病,最严重一次,她拎着菜刀大半夜冲出了房间,口口声声说晓梦要害她,她得赶紧杀了晓梦。
听到这里,我让她说说她姑父的死。
“那天正好是除夕, 姑父在奶奶家陪着几个亲戚打牌一直打到深夜,等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了。姑父和姑姑都是信佛的,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佛上了三炷香。然而,等他一个头磕下去,却再也没有起来。医生说,姑父是突发心肌梗塞猝死。但姑父一直很健康,根本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听上去,晓梦对于这件事情到现在也非常困惑。
我问她,在姑父死后,这间房子有什么变动没有?晓梦说,依旧是监狱式的装修风格,房间里仅有最低限度的生活设施,阳台和每个房间的窗户外面都装了铁栅栏。
“铁栅栏?为什么要装这个?”我惊讶地问道。
“在姑姑第一次精神病发作之后,她生怕自己有一天失去理智从四楼跳下去,就找了几个装修的师傅把房子弄成了这样。”晓梦说。
我听到这里有些疑惑,难道在晓梦姑父死后,这套房间就没有一点变动么?
“姑姑把佛像扔了。啊,还有,她撕掉了贴在墙上的那些绣锦的经文。”晓梦忽然想起来。
我有心里已经有了数,但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你姑姑不是信佛么?怎么把佛像扔了?”
“他们两口子信了半辈子佛,结果我姑父到头来死在佛像前面。姑姑说既然佛不保佑他们一家了,那她还供着他做什么?所以她把那尊佛像摔了个稀碎,然后丢到楼下的垃圾桶了。”晓梦停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接着她说,“那是姑姑在结婚之前专门从一座寺庙里请来的,为请这尊佛,当时还是奶奶陪着她去呢。不过说实话,佛像请回来之后,奶奶原本是想供奉在自己家里的,但姑姑执意要请回自己的新房。奶奶又从小就宠着她,就只好答应了。”
在挂电话之前,我让晓梦把这套房子里面的照片拍给我,包括卫生间和厨房。她答应了,说等一下就给我拍。
挂了电话之后我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正是午夜十二点。这个时间和一个女孩子讨论这些话题,还真是有些过分。
不过晓梦一直喜欢灵异故事,而且对风水啊鬼故事啊什么的都特别感兴趣,所以说说也无妨。
不过……那房子一定有问题。
而且,问题不小。
原以为晓梦很快会把照片发过来的,结果我一直等到两点也没有消息。怎么回事?她不是有我微信的么?
然而,等我打开微信在好友里面翻找晓梦时,却没有找到她!怎么回事,我没有删过她啊?
难道是她把我删了?如果我们的关系到了这种程度,她何至于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该死的,灵异事件,又是灵异事件!我想。
夜里两点刚过,我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了。因为喝多了咖啡,想要很快入睡确实不太容易。经过半个小时的辗转反侧,我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我翻了个身抓起手机一看,原来是晓梦发来的好友申请。
“实在抱歉,好友里面找不到你了,再加一次吧。”申请信息里面这样写着。
我通过了晓梦的好友申请,发过去一句“照片明天再拍吧,晚安”,然后就睡了。经过刚才半个小时的睡前准备,这次的睡眠质量还算可以。不过,快天亮的时候我还是做梦了。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一条看不到头的昏暗走廊里回荡。
一个诡异的黑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黑影飘飘忽忽非常诡异。
忽然它向我这边飘了过来,并且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种笑声像极了婴儿,让想要逃跑的我不禁两腿发软。我看着黑影向自己逼近,不由开始后退。
就在黑影快要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原来这只是一条长满霉斑的黑裙子!它空荡荡地飘在半空,仿佛里面有个透明人似的。
我死死地盯着黑裙子,生怕它的领口忽然冒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然而,它依旧飘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似乎没有想要靠近的打算。我总算松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搭在我肩膀上。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身体也失去了所有逃跑的力气,竟站在原地的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面前那条黑裙子的领口里冒出了一颗女孩的头颅。她长了一头拖到地上的长头发,湿哒哒的正往下滴着水。这颗头颅刚开始后脑勺对着我,但她的脸随着那种低沉到令人窒息的咔咔声,正向我转过来。
我看着这张脸,惊得下巴快要砸到胸膛上了。
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我还是可以肯定,这是晓梦的脸。
半月眉,圆眼睛,小巧好看的鼻子,略显丰润的嘴唇。
只是现在看上去,这张脸苍白可怖。脸上双目圆睁,白乎乎的眼珠凸出得非常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鼻子上的皮肤已经完全溃烂,露出了下面白森森的两个鼻孔。而那张原本丰润的嘴唇在张开的时候,看上去空荡荡的,像是一个黑洞。
“晓梦?”我喊着晓梦的名字。
“晓梦”那张空洞的嘴巴里发出了来自地狱的笑声。听上去尖利如刀,仿佛就要割断我紧绷的所有神经。
“是你么,晓梦?”我试图确认面前这张脸的真实身份。
“晓梦”忽然七窍流血,一张嘴巴里突出了一条血红细长的舌头,一直垂到了地上。同时,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2
从噩梦中醒来,已经是早上六点多。我习惯性地抓起手机打开微信,就看到了晓梦发来的房子照片。我看了下发送时间,竟然就是刚才。在看照片之前我先起床叠被子、洗漱,在做完了这些之后,我这才点开了照片。
正如晓梦所说,这房子的所有窗户外面都装上了黑色的铁栅栏,看上去确实有种监狱的感觉。客厅原本供奉佛像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不过兴许是之前佛像摆得靠墙太近,墙上竟然留下了很淡的佛像形状的印子。那些原本挂绣锦经文的地方,也留下了几条自上而下的长条形状的印记。
接下来,我点开了几个三个卧室的照片。前两间是次卧,已经很久没有住人,所以里面空荡荡的。而晓梦住的主卧,倒是布置得非常温馨。两件次卧分别是朝东和朝北方向的,而主卧是朝西南方的。从风水的角度来看,西北和西南分别代表乾和坤。乾为天,同时也代表男性;坤为地,同时也代表女性。而一个房间的主卧在西南方,这就有趣了。我记得晓梦说过,主卧通常是她姑父在住,而西北方的次卧是她姑母住。由此看来,这个家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应该是她姑姑。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两件次卧的窗台上都摆了一盆仙人掌,而且都看上去毫无生气。仙人掌是火属性的植物,可以用来阻挡煞气。但现在长成这个样子,非但挡不了,恐怕更加容易招惹煞气。再看晓梦的卧室,虽然没有这种半死不活的绿植,但床头柜上有一面镜子正对着床头。
其实镜子本身没有什么不好,但它能够反射光线。普通的光线倒是无所谓,但若它反射一些乱七八糟的光线就不好了。像是光煞这种东西一般人不太注意,但稍微懂一点风水知识,或者稍微迷信一点的人,绝不至于把镜子正对着床。呃,这样看来,晓梦虽然对灵异事件感兴趣,但对这里面的门道一窍不通。不过怎么摆镜子这种小事等一下提醒一下晓梦就好了,还是看看剩下的两张照片吧。
厨房没有任何异常,因为晓梦的整理癖而显得井然有序。
但愿卫生间也是这样就好了……我想。因为晓梦之前说过,她最近只要过了午夜就不想去卫生间了。不是害怕,就是一进去就觉得里面让人不舒服。
卫生间很干净,根本不存在脏乱差的问题。
至少从照片看上去是这样的。
从照片里看,这套房子和我之前估计的不太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我据此判断晓梦应该是过分敏感了,或者对灵异事件充满好奇的她可能是因为离职太久而精神不振,再加上和母亲的激烈争吵而产生了轻度的妄想症。
当然,我没有学过什么心理学,我只是一个靠着写恐怖小说而勉强支撑生活的作家。所以,关于晓梦妄想症的推断,不过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或者说,直觉。也许你会说直觉这东西是女人的专利,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直觉曾经使我免于一场车祸。
吃过早饭,我打开电脑打算创作。依旧是我还算拿手的恐怖小说,故事总是逃不开那些惊悚元素:鬼魂、凶宅、死亡、附身、坟墓……我没有那些颇有名气的作家身上的那种毛病——在写东西之前必须要进入状态。我随时可以进入状态,或者说……我一直身处恐怖小说的那种状态当中。
因为我住在这个城市的郊区,房子的东南方是火葬场,东北方穿过一片荒草地就是公墓。我是租房子住的,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净,而且房租便宜,一个月三百块。照房东的话说,他是看我长得本分才给我打了个八折。但住进来的第二天我就从邻居口中得知,这套房子之前一直有问题,每一个租客在这里住不了两天就搬走了。当时那个风韵犹存的寡妇还神神叨叨地说,两年前这套房子里死了个女孩,是她亲眼看见的。
我当然相信寡妇说的是真的,我搬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晚上,我都能见到死掉的那个女孩。她叫闻人,死的时候穿着红衣,所以现在是个厉鬼。闻人跟我一样喜欢安静,这房子之前一直被她独占,现在我成了她的室友。
第一次看到闻人的时候,是在镜子里。当时正是午夜,我刚洗完了脸,正对着镜子打算挤出下巴上的一个粉刺。我是如此专注,以至于看到镜子自己这张显老的脸变成一个美丽女孩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镜子里的脸立即面目狰狞,苍白的脸上开始腐烂,原本大而有神的眼睛也成了两个黑窟窿。而那一头漆黑如夜的头发,也像一条条毒蛇一样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等我忙完好吗?”我对镜子里这张阴森可怖的鬼脸说。
镜中人吃了一惊,但她似乎以为我只是假装不害怕,所以干脆从镜子里探出了脑袋凑到距离我鼻尖仅有一寸的地方。
“你觉得这样好玩吗?”我凝视着面前的鬼脸。
鬼脸消失了,镜子里再度出现了我这张确实不怎么好看的脸。
女孩正站在我右边,和我一起看着镜子里面这张和颜值毫无关系的脸。
“讨厌,竟然碰上个胆大的。”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终于挤出了粉刺,便转过头看着她。这家伙看上去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可人,一头乌发像瀑布一样从身体四周披散下来,一直垂到了膝盖。不过最好看的,还是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脚蹬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如果不是刚才与众不同的出场方式,我铁定会把她当成一个大学生。
“抱歉,让你失望了。要不你再试一次,我保证会摆出一副被你吓个半死的样子。”我摸了一下的她的头,干爽而且顺滑,摸起来非常舒服。
“算了吧。”她不无沮丧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常住?”
“这里房租便宜,又这么清净,我很喜欢啊。”我之所以选择住这里,还有一个尴尬的原因——没钱。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我觉得黑暗可能更加利于她思考问题,于是关了房间里的灯。
“你干什么?”黑暗中她诧异地问道。
“难道你还怕黑?”我忽然觉得她很有趣。
“怕是不怕的,就是一男一女关了灯说话有点奇怪。我们又不是……”女孩话说一半忽然打住。
“呃……”我只好开灯,不过再看女孩,却已经不见了。
等我走进卧室关门的时候,她竟然站在门后面。我告诉自己,既然决定要长住这里,我得习惯她这种特别的出场方式。
“如果你打算长住,我们得商量个事情。”女孩看着我躺到床上,于是走到床边郑重其事地跟我讲。
“好啊,你说。”只要身体一沾床,我就困得眯起了眼睛。没有办法,白天搬家的时候实在太累了。明天还得早起写稿子……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属鸡的,注定是个劳碌命,不勤快点绝对会饿死。
“以后你养我怎么样?”
我听了这话,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3
闻人死后,魂魄一直在附近徘徊。没有人祭拜她,理所当然地,她没有了贡品来填饱肚子,更不要说什么香火纸钱了。没有办法,她只好跟躺在公墓里的那帮家伙讨东西吃。碰上好心的,还能给她些吃的。碰上不好的,轻则一阵奚落,重则拳脚相向。当然还有更恶劣的,比如有个家伙看她长得好看,竟然想要占她的便宜。
说起在公墓的遭遇,闻人黯然神伤。我问她,为什么没人祭拜,难道她就没有家人吗?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摇头的意思,是她已经没有家人了,还是家人压根就不想祭拜她?
“你是怎么死的?”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但她没有回答,反而岔开话题说起了约法三章的事情。
说是三章,其实只有一章,就是我要时常在这套房子里祭拜她。闻人特别强调,祭拜的时候要朝着正南方。
“贡品也不要太多,苹果葡萄橘子香蕉都可以,要是夏天的话,最好切半个西瓜。啊,对了!别忘了在西瓜上面插上一个小调羹,调羹最好是金属的,别是陶瓷的,那样挖西瓜吃的时候使不上力气……”闻人似乎很喜欢西瓜。
“鸡鸭鱼肉什么的不来点?”我这么问,不过是暗示她有人祭拜就很好了,可别蹬鼻子上脸。
但她理解错了,“不不不,我不是很爱吃肉。”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有些人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啊,这么说也不对,因为闻人现在是一个灵体。
“烧香吗?纸钱什么的,也是要烧的吧?”我在睡着之前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你傻啊,这是最基本的。记住了,三炷香。纸钱嘛,对我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啦,不过我知道你兜里也没几个钱,所以……你意思意思就好了。但你至少得意思点,不然可就没意思了。”闻人嬉皮笑脸地说。
闻人笑的时候,精巧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嘴角出现了两个小酒窝,很可爱。
“OK。”我答应了她,然后翻了个身睡着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每天会在客厅正南方的小桌上摆一些水果,再点上三柱清香,烧一些纸钱。作为交换,闻人给我讲了公墓里那些家伙的故事,虽然这些都是她道听途说来的,但给我的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网站的读者们竟然非常喜欢这些鬼故事,甚至有人留言夸我写得真不错,读起来就跟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我当然回复他们说这都是我瞎编的,临了再加上一个笑脸符号和一句“谢谢你的打赏”。
是的,最近读者的打赏明显增多,让我有了到市里“花天酒地”一番的打算。不过在出发之前,闻人说她也想一起去。就在我开动脑筋想着怎么带她去的时候,她递给了我一枚银白色的指环,款式有些老旧,内侧刻着她的名字。“带上它,你走到哪里我就能跟到哪里了。你要是想见我了就在心里喊一声,这样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闻人说完,又补充说,“不过,我只能晚上出现。”
就这样,我带着闻人去了市中心,也正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晓梦。
吃过早饭,我给晓梦发了条微信过去。
“从照片看,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把两间次卧的绿植换掉就好了。你要是嫌养绿植麻烦,在两间卧室的窗户上挂个中国结就好了。”
放下手机,我坐在书房的电脑前面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思路清晰,写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收工已是临近中午,但肚子还不饿,便饭也懒得做了。
我出门散步的时候,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遇见了邻居。孙大姐,也就是我前面说过的那个寡妇,一个劲儿地问我住进这里后感觉如何?我撒谎说没什么,一切正常。孙大姐显得很失望,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一下子多了十几道皱纹。“不应该啊……难道以前那些租客都在骗我?”她有些困惑地说着,转身走了。
出了小区,正是晴空和风的午后。
我不经意间抬起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在太阳底下正泛着柔光。
孤独日子过久了,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我转念一想,闻人并非我的女友,只是一个室友罢了。这么想着,我抬头看了一下远处山坡上的火葬场,那个高高竖起的大黑烟囱又在喷云吐雾了。那里每天都有尸体被送来,每天都有葬礼在举行。殡葬行业自古就有利可图,就像医院一样。没有人不会死,正如没有人不会生病。唯一不同的是,医院可以私营,但火葬场不行。
如果哪天我死了,又该怎么处置我的尸体呢?烧是肯定要烧成灰的,但不至于埋到墓地里。既占地方又花钱,还得麻烦别人逢年过节的来祭拜……我得告诉别人,把我的骨灰倒进大海里,让我走得更远一些。一想到死,我开始失去了散步的兴趣,当下折回了家里。想要再写什么东西似乎不大可能了,每天过了中午我就犯困。我当下和床来了亲密接触,一直睡到了傍晚六点多。
一阵来电铃声里我被吵醒,拿起手机,是晓梦打来的。
“喂,晓梦啊,怎么了?”我慵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像自己。
“我照你说的,把那两盆仙人掌扔了,换上了中国结。不过,你确定这样就没事了?”晓梦说话的时候,嘴里吧唧吧唧吃着东西,电话里还传来了手撕零食袋的声音,看来她是开了免提在跟我说话啊。
“应该……没了吧。”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我也开了免提,打开微信再度翻了翻她早上发我的照片。“啊,镜子!你卧室里的镜子不要对着床,朝向别的地方就好了。”我翻到主卧的照片后,这样说道。
“这个简单,你等等啊……好嘞,搞定了!现在呢?还有其他问题吗?”听上去,她似乎很希望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问题啊,“厨房和卫生间你看了没?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好吧,我再给你看看。”我翻身平躺在床上,换了个最惬意的姿势,然后右手的大拇指轻轻一滑,翻到了厨房的那张照片。“厨房没问题,接下来我们看看卫生间。”说着,我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早上分明十分清晰的照片,现在就像是表面蒙上了一层没信号的电视机里才会出现的那种雪花点。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短暂的沉默中,电话那端的晓梦察觉出了异样。
“奇怪,卫生间的照片怎么这么糊?里面的东西都看不清了。”我诧异地说道。
“这样啊,那确实难搞。”晓梦叹了口气。
“要不,你再拍一张卫生间的照片发给我吧。”我提议。
“呃……好吧,反正这个点还早。”电话里传来了晓梦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动的声音。
这时我微微侧过脸看了下窗外。
太阳已经下山,天黑了。
吱嘎,低沉的开门声。
“好了,到卫生间了。要不我开视频吧,让你直接帮我看看得了。”晓梦提议。
“OK。”我表示同意。一转头看到闻人正和衣躺在我旁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这家伙每次的出场方式都这么惊悚,还真是叫人头疼啊。算了,等下挂了电话再跟她计较吧。
晓梦开了视频,把手机镜头冲着卫生间晃了一圈。我让她慢点晃,不然镜头有点虚,于是她以慢动作如法炮制来了一遍。
“可以了,这里没问题。”我说。
晓梦很开心,关了卫生间的灯,然后退了出来。她随手带上门,打算折回卧室跟我接着聊。
不过,就在门即将关闭的一刻,我看到了里面半张阴森可怖的脸。
4
晓梦听上去心情不错,但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等她一回到卧室,我就字斟句酌地问她,“你通常晚上去卫生间吗?”
“不啊,怎么了?”晓梦继续咔哧咔哧吃零食。
“不错嘛,看来你的生物钟比我规律多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
“好啦,正事办完了,现在你给我说说你最近写的故事呗。”
我猜她已经惬意地靠在床头,曲起双腿一边吃零食一边等我的故事了。不过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讲故事啊!我得想想该怎么给她说,好让她今晚保持住以往的良好习惯,不要跑进卫生间里。
“大半夜的听什么鬼故事,还是美美睡一觉吧,等改天有时间我再给你讲。”我说完又觉得应该补充点什么,于是接着说,“睡前就别吃东西了,对胃不好。也不要再喝水了,免得美梦做了一半,还得被尿给憋醒。”
“噗!你可真幽默。”不过,晓梦还是答应了我。
通话结束,我转头看了看,刚才躺在身旁的闻人竟然不见了。
“这件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了。”闻人的声音从床的另一边传来。
我转过头,她正靠着墙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惊讶地问。
“是啊,完完全全看到了。”闻人的身体飘到半空,飞到了床跟前。“那是个狠角色,惹上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闻人低头看着跟床平行的我,又摇了摇头,“那女孩你帮不了,我看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闻人,你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
“跟我一样。”闻人指着自己。
“既然跟你一样,你应该有办法赶走他啊。”我不解地看着闻人,说实话,我还没有放弃希望。虽然到目前为止才跟晓梦见过几次面,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掉。
“你错了,虽然她跟我一样,但她比我可怕多了。”闻人说到这里,转头冲我做出一副可怕的鬼脸。呃,毫无新意的鬼脸,比起晓梦卫生间里的那张脸,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个……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双手托住了闻人的下巴,她立刻变得颜值在线了。闻人的皮肤带着渗人骨髓的寒意,再次提醒我面前这个女孩是一个灵体。
“不知道,但她是一个小女孩,虽然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可她的本体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晓梦拨开了我的手,随即站起来背对着我。
“一个婴儿?哈哈,这算什么狠角色!”我不禁笑起闻人的胆小来。
“你呀,碰上这种事怎么不动动脑子?这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死掉了,当然算是横死。一般来说,婴儿的魂魄非常虚弱,根本不会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除非……”晓梦欲言又止。
除非她带着极大的怨念!
鬼故事写多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自然是一点就透。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得这么强大,但这件事情我们最好袖手旁观,否则的话,恐怕会把自己搭进去。”
透过薄纱的窗帘,我看到窗外的暮色已经浸染了整片天空。稀疏的星光仿佛来自某处的神秘物种,正向我传递着某种信号。
某种危险的信号。
“其实那天刚见到晓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脸上有些不对劲。她本来就气场太虚,容易碰到邪祟。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处境这么凶险。”闻人一边看着我翻身下床穿衣服,一边在那里自言自语。
“闻人你别骗我,她这次到底有多凶险?”我已经穿好衣服,神情肃然地站在闻人面前。
“她顶多还有三天活头。”闻人说到这里,竟然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你!”生气的我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不过要是死在那种灵体手里,就会被永远困在那套房子里,永世不得超生了。唉,可怜,可怜啊。”闻人倒在床上,身体随着厚实的床垫颤了几下。她确实同情晓梦的遭遇,因为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凄凉和哀伤。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闻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灵体,大概和安慰活人是一样的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闻人,我本来就一个人,所以更加珍惜遇见的每一个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晓梦死去,就像我对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有些语无伦次,但我说的是实话。
闻人怔怔地看着房顶,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只是嘴唇动了动。忽然,她从床上翻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我。
“走吧,我们今晚就带她离开那儿!”闻人说着,就拉我往外走。
“今晚?”我觉得有些仓促。
“对,越快越好!”
夜色中,一辆出租车往市中心开去。
后排的我一边给晓梦打电话,一边转头给闻人使眼色:乖乖坐着,可别忽然现身吓着司机。闻人皱起鼻子冲我笑笑,抬起屁股又往我这边挪了挪,大概是想凑近了听听电话那边状况如何吧。
“怎么,你改主意了?不过我现在正玩游戏,顾不上听你的故事啦。”晓梦说话的时候,夹杂着游戏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晓梦,你晚上吃饭了么?”
“没啊,不过你这么问是要请我吃饭吗?”晓梦一边说着,一边啪啪敲键盘。看来游戏已经分走了她的一部分注意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琢磨我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大半夜给她打电话。
“是啊,前几天我不是说过吗,过几天请你吃饭。这不,我这会儿正好有事要去市里一趟。反正离你也挺近,所以不如到时候你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自己应场的能力还挺强。再这么练下去,怕是能出席媒体发布会了。
“这个啊,让我想想……嗯,没问题,你到了给我电话!”晓梦只花了一秒钟“想想”,就答应我了。
按照闻人教我的法子,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挂电话了,但我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于是多了句嘴,“晓梦,在我到之前你留在卧室里,记得千万不要出门。”
我身旁的闻人大惊失色地看着我,而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电话里晓梦似乎有些困惑,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卫生间那道木门开启的吱嘎声!
晓梦的房间外面,那道卫生间的门缓缓开启,同时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木门完全敞开,忽然卫生间灯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
“坏了!”闻人几乎叫出声来。
司机听见她的声音,不禁回头往后面瞟了一眼。“谁在说话?”他问。
“啊,抱歉,是我的手机。” 我见司机释然,便立即对他说,“师傅,能不能再快点,我赶时间。”
“哥们,你这就难为我了,我已经够快了,要再快可就超速了啊。”司机耸耸肩说。
“师傅,帮帮忙吧,人命关天啊!”
“……那好吧,希望我们别碰上交警。”说着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一口气超过了前面好几辆车。
房门关着,头戴耳机的晓梦正神情专注地玩着游戏,丝毫没有察觉头顶的灯光闪了一下。
从主卧房门下面的那条缝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客厅的灯光正在剧烈闪动。甚至,你可以听到某种尖锐物体正滑在墙上,发出刺耳的足以让人心跳加速的声音。
刺啦……刺啦……
一阵夜风吹了进来,将墨绿色的窗帘高高卷起。晓梦觉得脖颈子一阵发冷,当即摘下耳机站起来。她本来打算先关上窗户,但冷风吹得房门吧嗒吧嗒直响。她皱了皱眉,走到门前抓住了银白色的把手打算开门往外面看看,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迟疑了一下,她索性将房门反锁了,之后才关上了窗户。晓梦站在窗前看了下外面的天空,原本晴朗的星空不知几时出现了一团乌云,正将那些稀疏的星光一点点地吞噬。
晓梦知道我从住处赶到这儿至少得一个小时,所以她还有时间打完副本。
“晓……梦……”虚空里,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正喊着她的名字。
晓梦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出于本能的好奇心,她又忍不住环顾房间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大概是自己幻听了吧,晓梦想到这里松了口气。
“晓……梦……”
诡异的声音再次喊着她的名字。
晓梦瞪大了眼睛,恐惧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谁!是谁在说话?”晓梦战战兢兢地问。同时,她挪着双腿慢慢退到了床头,动作僵硬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副朱砂手串套到手腕上。这是她搬来这里的那天奶奶特意给她的,老人家嘱咐她一定要时时刻刻戴着,哪怕是洗澡的时候。晓梦觉得奶奶有点小题大做了,所以她住到这里后就把朱砂手串压到了枕头下面。
“晓梦,你死了吗?快来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生气。
晓梦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是她游戏里面的队友,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一惊一乍的,想吓死老子啊!”一回到电脑前面,她先骂了两句队友。
头戴耳机的好处就是隔音效果好,所以当晓梦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就不大容易被一些外面的声音吵到了……
哪怕是现在卧室的门把手剧烈颤动的声音!
5
晚上八点多,一个尴尬的时间。本来以为过了高峰期,但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前方的路上车越来越多。我眼睁睁看着司机的码表从80降到了20,焦躁不安的心绪里,晕车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也是我通常不大愿意出门的原因,只要在车上超过四十分钟,我的世界就开始天旋地转。
“这下我也没辙了。”司机两手一摊,给自己点了根烟。
我盯着他嘴边忽明忽暗的红色烟头,“师傅,能不能把烟掐了。我这人晕车,抱歉啊。”
大概是嫌我破事太多,司机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将烟丢出了窗外。
我揉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但这招对缓解晕车毫无效果。闻人看了我这狼狈样,一巴掌打开了我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掌放在我额头上。一股凉意顿时渗入我的大脑,逼退了头晕的感觉。
“谢谢你。”我感激地说。
司机以为我是对他说的,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嗯”。
晓梦的房间。
晓梦的游戏正打到要紧关头,她左手在键盘上快速跳跃,右手啪啪点着鼠标。耳机里的各种轰响纷至沓来,已经让她无暇分神了。不过,她也会不时低头瞄一眼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留神有没有电话打进来。
一想到等下有人请吃饭,晓梦就很开心。况且,她知道我这人住得偏僻,对市中心的情况一无所知。从刚才开始,她就在替我考虑吃饭的地方——有些地方死贵死贵的,但味道嘛,简直别提了!
剧烈颤抖的门把手,仿佛一只被饿狼逼近的兔子,正在那里瑟瑟发抖。忽然间,它不动了。
从下面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客厅的灯已经灭了。
突然,一只枯梢般的苍白手掌贴在地上,像某种爬虫似的从门缝里悄悄走了进来。紧接着,是另一只手掌。两只手掌一但走进卧室,指尖便弹出了刀子似的黑色指甲,迅速向晓梦逼近。它们沿着椅子的靠背一直爬到了顶上,现在,十根指甲已经对准了晓梦的脖颈。就在它们要刺下去的一刻,手机响了起来。这双手的动作立刻停住,神不知鬼不觉地缩到了椅背后面。
晓梦接通了电话,往一边的头戴式耳机里一塞,固定好了手机。
“晓梦啊,你明天回家住吧。我已经训了你妈一顿,她要再敢说你,你就跟奶奶说。”奶奶的声音对晓梦来说,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慈祥的声音了。
“奶奶,我不去!我就不信离开我妈我就活不下去了。”晓梦嘟着嘴,一脸的委屈。
“好孩子,听话。等你回来,奶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大煮干丝。”奶奶乐呵呵地笑着,她知道晓梦光是听到这道菜名都能流口水。
晓梦果不其然正在流口水,不过她小女孩的倔强不允许她这么快就认输。她要是明天搬回家里,十有八九会听到妈妈那句“看吧,我就说离开了我你就活不了”。晓梦觉得妈妈简直不可理喻,一方面觉得女儿这么大个人了,就知道一天待在家里,一点出息都没有。另一方面,妈妈又想逐一排查女儿的朋友圈,并告诫她不要夜不归宿,晚上过了十点必须回家。不要在外面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就在一个月前离职的当晚,妈妈又在饭桌上开始了唠叨。晓梦这天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听妈妈絮絮叨叨老生常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母女俩的争吵让旁边的爸爸看不去,终于搬来了奶奶当和事佬,这才平息了这场持续了足足半小时的争吵。第二天,晓梦就搬出了家。她觉得既然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家出走,不出走个俩仨月的,都不足以表明自己对抗妈妈的态度和决心。
嘴上逞强的晓梦拒绝了奶奶,这让老人家有些难过。“那我给你的那件东西你可千万要戴着,保平安的……唉,这孩子啊,真让奶奶操心。”奶奶挂了电话,留下了一串断线音。
嘟……嘟……嘟……
奇怪了,这声音怎么越听越让人瘆得慌?晓梦赶紧放下手机,再度全神贯注地玩起了游戏。在卧室的灯光下,她手腕上那串朱砂手串泛着柔光。
躲在椅背后面的那双鬼爪又一次冒了上来,这一次,它们猛地朝晓梦的脖颈扎了下去。然而就在指甲即将碰到晓梦皮肤的瞬间,竟然被弹开了。两只鬼爪刹那间仿佛中了箭的兔子啪嗒掉到地上,又立即从门缝里迅速蹿了出去。
朱砂手串发出了一圈金光,但这金光转瞬即逝,晓梦并未察觉。
不过从从门缝里可以看出,外面客厅的灯光正在剧烈闪动,而白光也逐渐变成了蜡黄色。
一道黑影在门外闪过!
出租车刚停下,我就推门跳下了车。
“喂,钱!”司机在身后冲我大喊。
“啊,对不起,差点忘了。”我当即付了车费。
晓梦住的房子在这个小区的4幢,而门牌号又是404。嗬,她姑姑还真会挑地方!
4幢楼下的树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了,老远看上去活像是一堆堆凌乱的头发。等我和闻人走近了一看,发现楼下的草坪已经干枯。看来这里的地气正在衰败……
在进楼之前,我忍不住抬头往四楼望去。晓梦的那间卧室朝南,而我现在只能看到朝北的一面。但目测这个小区的房子是南北通透的,应该可以看出些端倪。
眼前的画面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四楼的一扇窗户外面正弥漫着一股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一双诡异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目光交错间,我感到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发什么呆?快上去!”闻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让我瞬间摆脱了束缚。
两部电梯似乎都坏了,或者,是上面那东西有意阻止我们。
“快,这边!”闻人第一个冲上了楼梯,我紧随其后。
主卧外面,客厅里呈现出一片蜡黄色。
吱嘎……
卫生间的门关了又开。
吱嘎……
除了晓梦的房间,其他所有房间的门也一齐关了又开。
吱嘎……吱嘎……吱嘎……
灯忽然熄灭,房间里一团漆黑。借着窗外的亮光,依稀可见一个诡异的身影从客厅的顶上渐渐垂了下来。起先是长长的海草般的头发,湿漉漉的,正往下滴着水。头发往上,是那颠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脸。脸上的皮肤已经全部腐烂,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不断往外流淌着粘稠的黑血。
这张脸上因为过分腐烂的缘故,已经无法看出嘴巴在什么地方了。不过,当这个可怕的灵体颠倒着身体完全立在客厅的时候,她的嘴巴终于出现了。那是一个比她的眼眶更为幽深的黑洞,里面看不到舌头,看不到牙齿,但发出了一阵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利笑声。这种笑声在五秒钟之内,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所有的理智,让他彻底发狂。
晓梦的房间里,电话再起响起。
“晓梦,我上来了,你能不能开下门?”我说。
“好的,你等等啊。”晓梦正打算要挂电话。
“等等,晓梦,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辟邪的东西?”我尽量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以免被她听出什么来。
“怎么忽然问这个?”晓梦有些诧异。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一个经常听电台灵异节目的人,这些东西总该有的吧?”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和闻人站在了404房门口。闻人把耳朵凑近了手机,在听了晓梦说话的声音后,她冲我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别的没有,我现在就戴了一个朱砂手串。”晓梦说到这里,朱砂手串碰到了手机下面,发出“啪”的一声。
“你戴出来让我看看吧,改天让我也买个同款戴戴,看看能不能变得和你一样好看。”我一边这么说,一边转过脸看着旁边的闻人。闻人正把耳朵贴在门上,看她眉头快拧成了疙瘩,我就知道晓梦想要出这道门还有些麻烦。
“噗,你嘴上抹蜂蜜了?等下,我马上出来,先挂了啊。”
“等等!”我打断晓梦。
“你这人今天怎么了,说起话来一惊一乍的?”晓梦还是听出来了。
“啊,我今天听到个灵异事件,想请你帮忙验证一下。”我打算引导晓梦脱困。
“灵异事件?等下,什么灵异事件?要怎么验证啊?”一听是灵异事件,晓梦顿时来了兴致。
“据说如果晚上在房间里放七七四十九遍大悲咒,睡觉的时候就会梦到菩提树。”播放佛经是闻人的主意,后面的睡梦却是我杜撰的。我总不能对晓梦说,快放大悲咒,然后戴着你的朱砂手串从那房子里逃出来!这样一来,不把晓梦吓个半死才怪。她本身气场就弱,倘若这个时候再胆怯,朱砂手串的作用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样啊,那我现在就放,等吃完饭回来,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等等,我挑个时间短点的版本……得嘞,可以了!那我先出来了啊。”说着,晓梦挂了电话。
防盗门外,我听到了大悲咒的声音,里面分明夹杂着一串婴儿发出的怪异哭声。再看闻人,她已经不自觉地退到我身后,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一阵迫不及待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404的防盗门吱嘎一声打开。
晓梦换了一双白色的松糕鞋,出门的时候她随手带上了门。
“久等了,我们走吧。”
晓梦转身刚要走,忽然门里蹿出了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从后面狠狠抓向了她的脖子!
6
眼看这只鬼手距离晓梦仅有寸许,站在我背后的闻人瞬间移到门前,用力将它打回了门里。
晓梦已经按了下电梯按钮,但我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当下提议我们不如走楼梯下去。
“就当活动活动腿脚吧,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我说。
“噗!好吧,听你的。”说着晓梦第一个走下了楼梯。
闻人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先跟着晓梦下去。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小心点,我们在楼下等她。闻人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防盗门开始小心戒备。
我跟在晓梦身后出了楼,看着她往小区门口走去,我再度开始了表演。“啊!我的脚!”我叫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前挪着步子。
“呀,是不是崴脚了?快别动,让我看看。”说着,晓梦蹲下来揉了揉我的脚踝。“疼吗?”她头也不抬地问我。
“疼疼疼,轻点。”我龇牙咧嘴地说着,同时往楼门口看去。
闻人怎么还不下来?难道被那个灵体拖住了?要不……我上去帮帮她?我正这么想着,闻人飘飘忽忽出了楼梯来到我身边。她冲我做出了OK的手势,让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好点了没?”晓梦还在帮我揉着脚踝。
“好了,可以了。”我试着用僵硬的步伐往前走了几步,“厉害,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医生!”我故作惊讶地说。
“哈哈,我竟然有这么厉害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晓梦神情自得地笑了笑。
离开之前,我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看四楼,却见那团黑气更加浓重。继而,我从黑气中看到了那双怨毒的眼睛。风中隐约可以听到那孩子凄厉的哭声,带着十分的不甘和愤恨。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很快离开了这个小区。
晚饭吃的是火锅。
我没想到晓梦一个扬州姑娘,竟然也喜欢川味火锅。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要了个中辣。不过既然是我请客,自然是主随客便,所以我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在点菜的时候坚持自己的饮食习惯全点了蔬菜和豆腐。我本以为晓梦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也是喜欢吃肉的,没想到她竟然也点了素菜。
“你别学我,想吃肉就尽管吃。”我以为晓梦有意要替我省钱。
“我虽然是个Coser,但也不能Cos你吧。我本来就不怎么吃肉的,这一点,我随我奶奶。”晓梦一边说一边拆餐具的包装。我想起她说过,她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有两样:肉和酒。
服务员看我们只有两个人,于是动手将另外两套餐具收走。这时坐在我旁边的闻人按捺不住了,她冲餐具努努嘴,让我给她也拆一套。
晓梦诧异地看着我拆了一套餐具摆在旁边,又在吃饭的时候给里面夹了好些菜。正当她好奇心发作,准备要向我问个究竟的时候,我又遵照闻人的提示,将筷子插在了碗中。这个动作着实让晓梦吃了一惊,她瞪大了眼睛往闻人坐的位置瞅了瞅,之后神情更加困惑。
按照民间习俗,只有给死人吃的饭菜,筷子才是插在碗中的。饱受灵异故事熏陶的晓梦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所以在这顿饭吃完之前,她看上去很明显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如果不是火锅店里人多,她十有八九会对我严加审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清楚楚。
果然,一出火锅店她真就这么做了。我还来不及为口袋里刚刚阵亡的两百三十块钱忧伤,她便劈头一句,“你刚才那副碗筷是给谁准备的呀?”
“其实也没给谁准备……那是我的习惯。”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怎么巧妙回答。
“我说,刚才真有鬼坐你旁边?”晓梦无视我的回答,进一步问道。
闻人现在就站在我旁边,她看晓梦这样纠缠,也有些无可奈何。我故意转过脸假装欣赏夜景,其实是在向闻人求援。闻人看我不知所措,思虑片刻终于冲我微微点头,示意我实话实话。
“唉,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一脸好奇的晓梦。“刚才确实有鬼坐在我身边。”我低声说。
“哈哈,这世界上还真有鬼啊!”晓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难掩激动地看着我,“那个,能不能让我看看鬼啊?”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适合让闻人现身。况且,这得经过闻人的同意才行。我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闻人,她正双手抱胸把脸别向一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自己看着办!
不过看着晓梦好奇的眼神,我忽然有了让晓梦离开那套房子的办法。“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狡黠地笑道。
“什么交易?”晓梦眨着眼睛。
我想晓梦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幸福,因而她的眼神清澈无瑕,看不到任何伤感的痕迹。单从这一点上,我便非常羡慕她。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住处么?”
“记得啊,不过那地方周围既有公墓又有火葬场,想想还真够吓人的。”
我和晓梦已经并肩走向路边,如果我再不拦住她,这家伙就要回去了。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住在那儿吗?”我神秘兮兮地看着晓梦。
“为什么?”晓梦虽然好奇,但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来。
“你想想我是干什么的。”我开始循循善诱。
“写恐怖小说的啊……啊,你是说那里能碰到灵异事件?”晓梦总算明白过来。
“怎么样,想不想去体验一下?顺便给你说说我最近写的故事。”我提议道。
“可是……”晓梦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晚上十点了。“都这么晚了啊,还是改天吧。”她有些为难地回绝了我。
“难道不想看看刚才坐我旁边的鬼长什么样吗?”我试图再度抓住晓梦的好奇心。
“当然想啊……可是……”晓梦更加为难了。
我能理解晓梦的态度,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当然不应该大半夜跑到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异性家里去。但现在事态紧急,要是放晓梦回去无异于把她往火坑里推。
可是,我该怎么跟她说呢?难道将那套房子有凶灵盘踞的事据实相告么?
我愁眉不展的时候,闻人助了我一臂之力。“晓梦,你不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她说道。
“谁!是谁在说话!”晓梦惊恐地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闻人又说。
“……”晓梦再度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但她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把困惑的目光转向我,“是谁在说话?”
“别怕,她是我朋友。”我安慰晓梦。
“总之,你今晚不能回那里了。现在你要么回家,要么跟我们走。”闻人看着晓梦,给了她两个选择。
“我……我不能回家……”晓梦垂下了头,她还在生妈妈的气。
在晓梦考虑的时间里,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再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这里的出租车十一点以后可不会往我那儿跑,一般跑夜路的司机特忌讳大半夜去那种阴气很重的地方。而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身份证,要是今晚回不去,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们让我离开那房子,是不是里面有问题?”犹豫片刻,晓梦还是鼓足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只好点头。
“所以你们是来救我的?”晓梦看着我,又看了看闻人站立的地方。
我再次点头。
“好吧,我跟你们走。”晓梦咬着嘴唇说道。
晕了一路车,我总算在十一点二十三分赶到家。刚才这一路上晓梦神色凝重,一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呆。从后视镜里望去,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让我有些后悔:或许我不该告诉她真相。
我租的房子两室一厅,位于7幢七楼,门牌号702。自打我住进来,这里就没来过一个客人。
所以今晚晓梦算是我第一个客人。但尴尬的是我的客房只有干净,却没有被褥。没有办法,我只好将自己的被褥挪到了次卧给她用。为了不被她嫌弃,我特地拿出了自己前天才洗过的床单被套。
晓梦看上去并无睡意,我只好陪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邻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客厅正南边的小桌。上面摆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和一个由易拉罐制成的简易香炉。“啊呀,差点忘记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冰箱里取出四个苹果洗了摆在盘中,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我本来以为你重色轻友,看来不是的。”闻人站在我背后揶揄道。
“妈呀!”晓梦被闻人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有鬼!”
“是谁刚才说想看看鬼长什么样的?”闻人一边咔哧咔哧啃苹果,一边飘飘忽忽地凑近了晓梦。
“妈呀……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晓梦害怕得双手抱住了头,两条腿也开始打战。
“闻人别闹了。”我看不下去了。
“嘁,听你那么喜欢鬼故事,我还以为胆子一定很大呢,没想到是个胆小鬼。”闻人调侃道。
“你说什么?我才不是胆小鬼,不信你立刻现身,看我怕不怕!”
晓梦的好胜心之所以能占据上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在场。
“呵呵,好吧,既然你都着么说了……”闻人说罢,在晓梦面前现出了自己的模样。
“天啦!”晓梦看着闻人,顿时瞠目结舌。
“害怕了吗?哈哈哈哈……”闻人虽然在笑,但笑声里分明透出一丝凄怆悲凉的的味道。
是啊,人鬼殊途,但鬼也疏远了闻人……闻人的孤独,是我无法想象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我实在没有想到。
晓梦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闻人的手,毫不掩饰地赞叹道,“你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午夜一点,4幢楼下,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地走进了电梯。
他按了13楼,之后斜靠着电梯哼起了下流的情色歌词。歌词里,他再度想起了刚才在酒吧里看到的那几个风骚性感的金发洋妞,丰满的乳房,紧实的大腿,撩人的眼神……可惜家里还有个黄脸婆在等着自己,不然他可以在那里一直待到酒吧打烊。
电梯门开了,男人看都没看就走出了电梯。
电梯里的液晶显示屏上,“4”正在快速闪动。
男人走到家门口,一边掏钥匙,一边哼着刚才还没唱完的歌。
忽然,他看清了门牌号。
404!
“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男人骂了一句,又冲门上啐了一口,这才满足地转过身朝电梯口晃晃悠悠地走去。
吱……
404的门缓缓开启。
男人诧异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门里灯光闪烁,像极了酒吧的霓虹灯。甚至,他看到门里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示意他进去。
男人先是一怔,随即带着下流的笑意缓缓走进门。
吱……
门缓缓关闭。
7
晓梦去睡觉已经是凌晨三点的事了。
等她完全熟睡之后,闻人才在客厅里跟我说了关于404房中那个厉鬼的事。
之前在我和晓梦下楼的过程中,闻人本来以为那孩子会不遗余力追赶我们,于是挡在了门口。同为灵体,她们可以透过防盗门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的动作。那孩子当时并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只是站在门里困惑不解地看着闻人。
“姐姐,为什么坏我的事?我们是一样的啊。”
“小妹妹,听姐姐的,不要害人了好不好?”闻人规劝她。
“害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害我的吗?”孩子眼中燃起了仇恨的怒火,声音也变得尖利而凶狠。
“刚才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吧?”闻人看着孩子。
“她身上流着仇人的血,她该死!”孩子瞬间变成了红衣少女,冲闻人露出了一脸凶相。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庞,因为腐烂过度而令人毛骨悚然。但闻人并非活人,自然不会害怕。不过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孩子身上可怕的杀意。
这个灵体只不过是一个横死的婴儿,又哪来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还有一个问题让闻人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这孩子有如此力量,为什么迟迟不出这道门呢?凭闻人现在的实力,只能勉强拖住她片刻……
大悲咒的声音从晓梦的卧室传出来,在房间里回旋不绝。闻人即便站在门外都无法忍受这种声音,但门里那孩子竟然只是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而这种痛苦转瞬即逝。随即,她冲闻人冷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很痛苦啊?我可以帮你减轻痛苦,来呀,进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闻人进去。
就算没有房间里震魂慑魄的大悲咒,闻人也不敢进去。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之所以迟迟不走出房间,很可能是因为某个懂行的人在房中布置了些什么。不过,闻人打算略作试探,看看这孩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闻人朝面前的防盗门跨出一步,正打算要迈出第二步穿过这扇门,忽然门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发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将她逼得退回原地。闻人看着门上的经文,不禁开始后怕。难怪这孩子不肯出门,原来她不是不肯,而是被这道门困在了房子里。如果刚才闻人再往前跨出一步,就会跟这个孩子一样,被关进房子里!
“凭你的本事,晓梦刚才根本逃不出来。”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孩子问,“为什么要放她走?”
“姐姐是个聪明人,不如自己想想。”孩子笑了起来。婴儿的笑声,混同着少女诡异的笑声一起钻进了闻人的耳朵。
“你是说那个凶灵故意放走了晓梦?”我惊讶地看着闻人。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的。”闻人用不容置否的口吻答道。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我有些糊涂了。每当碰上这种费脑筋的事情,我就会习惯性地挠一下后脑勺。
“或许晓梦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想要弄清这个,恐怕先得搞清这孩子的死因。”闻人将啃剩下的苹果核丢进了垃圾桶里。
“等晓梦醒来,我问问她好了。”
我去睡觉的时候,闻人就在我和晓梦的房间来回走动。有她守在身边,我的心境应该是安逸而平和的。但这一晚我再度梦见了那个红衣少女,依旧没有双脚,依旧是湿哒哒的头发,依旧在那条没有尽头的昏暗长廊。
接着上次未完的梦,梦境一开始红衣少女就站在我眼前。原本扼住我脖子的双手,现在回到了她空荡荡的袖子里,兀自摇摆不定。
忽然,红衣少女幽深的眼眶里出现了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带着某种让人无法动弹的力量定住了我。
“你是谁?”我强压住自己的恐惧,索性接住了她的目光。
“帮我。”红衣少女说。
“帮你?”我第一次遇到梦里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帮我。”红衣少女重复着。
她腐烂的脸迅速恢复了原本素净的模样,这张脸看上去毫无血色,但分明显得非常痛苦。
或许她受了伤,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我想。
“怎么帮你?”我问她。
“404。”红衣少女说。
我还要再问什么,走廊的某处回荡过来一阵敲门声,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幽暗的走廊变成了一片白光。
晓梦啪啪敲门,把我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一看到我,晓梦就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点头。
“梦到了什么?”晓梦已经洗漱完毕,气色也比昨天好了很多。不过,她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严肃呢?
“没别的,就是噩梦里经常会出现的那些东西呗。”我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卫生间,脱了裤子在马桶上坐好。美好的一天,或许应该从排宿便开始。
“是不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晓梦跟到卫生间门外问我。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便意瞬间消失了,我站起来一把拉开门,“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激动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晓梦。
晓梦圆睁着眼睛将我从头看到下面,然后脸扑腾一下红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赶紧将裤子提好。“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解释。
“嗯。”晓梦看着我的脸,脸上再度恢复了镇定。“我昨晚也梦到那个女孩子了。”她说。
“你也梦到了?她在梦里说了什么?”我不相信晓梦和我做了同一个梦。
“她让我救她。”晓梦看着我。
我大吃一惊!
“她还说什么呢?”我力图证明我们两个的梦存在差异,以便让我忽略掉自己这场梦。
“404。”晓梦说。
我就像心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紧接着身体一晃。
看来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果然,这天中午晓梦的奶奶打来了电话。
原来今天早上物业阿姨打扫楼梯的时候,在404门口发现了一个男人的尸体。男人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似乎在死前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物业阿姨报警后警察很快赶来,但他们从男子的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有业主认出男子是13楼1304的住户,警方听后更加疑惑,于是逐一敲开楼上住户的门查问,结果敲到404的时候里面没人开门。警察只好联系了404的业主,把电话打到了精神病院。院方第一时间联系了晓梦姑姑的监护人,也就是晓梦的奶奶。
奶奶得知晓梦昨晚不在姑姑家,便问她住在哪里?晓梦看了我一眼,说昨晚和闺蜜一起吃饭,然后就住闺蜜家了。老人家信了晓梦的话,但又旧事重提,“晓梦还是搬回来吧,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唉,你们娘俩一个比一个倔,谁都不肯先低头认个错。”
“哎呀,奶奶……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我不回去,要回也回奶奶家。”晓梦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外面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以及山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稻田。
“好啊,那就到奶奶家来住。你姑姑最近也好了些。我看啊,你就今晚搬过来吧,人多热闹些。”
晓梦听到这里,心里犯起了嘀咕——昨晚奶奶还一副放心我待在那里的样子,怎么到了今天她忽然这么着急催我搬家?
我没有爬墙跟听电话的习惯,所以一直乖乖坐在沙发上看书。我万万没想到晓梦挂了电话之后,竟然执意要赶回那套房子!于是我问她,刚才奶奶跟她说了什么?
“我姑姑今天出院了,晚上她和奶奶来帮我搬家。”晓梦看上去很开心。
“你要回那套房子?”我有些生气,好不容易把她救出来,现在她又要自投罗网。
“是啊,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晓梦是个性格柔弱的女孩子,看我提高了嗓门,她的底气明显弱了一些。“再说了,你也不是做了那个梦吗?我们不回去,怎么救那个女孩?”
“那只是梦,没别的!”我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但我真的不希望她再踏进404那扇门。
一直附在指环上的闻人说话了,“那应该不是单纯的梦,而是某种念力对你们产生的影响。”
“你是说那个孩子想骗我们回去?”我低头看着手上的指环。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闻人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客厅里一片沉默。
我的脑袋开始飞速转动,将目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往一起拼凑。
梦中的红衣少女,404房间的婴儿凶灵,门口的尸体……
“闻人,那孩子说晓梦身上流着仇人的血,是吗?”我低头看着指环。
“是的。”闻人回答。
“什么意思?你们说那个鬼是我妹妹?不是吧?我没听我妈说过啊。”晓梦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那套房子之前一直是你姑姑和姑父在住吗?”我问她。
“是啊。等等……那孩子难道是……”晓梦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姑姑和姑父一直没有孩子。我听奶奶说,姑姑的第一个孩子在快要出生的时候意外流产了。”
“什么意外?说清楚点。”闻人追问道。
晓梦没有立即回答,先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我旁边的沙发上。她喝了一口水,一对漂亮的新月眉微微颤了几下。放下杯子后,她终于告诉了我们那场“意外”。
“姑父因为挣得比姑姑少,经常被亲戚们说成是‘吃软饭’的。而且家里的户主也是姑姑,姑父没有半点话语权。姑父本来是个很温和的人,什么事都听姑姑的。姑姑怀了孩子后,他更是辞了工作到家里照顾姑姑。就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姑姑的几个朋友来家里看她,姑姑嫌姑父招待朋友的饭做的不好吃,像往常一样骂了他几句。姑姑以为当着朋友的面奚落姑父几句,显得自己特有面子。但她忘记了男人也是需要面子的,哪怕是像姑父这样性子随和的人。果然,那天晚上姑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姑姑吵架,据说两个人还动上了手。结果姑姑拿起菜刀砍伤了姑父的胳膊,而姑父情急之下一把推倒了姑姑。当时两个人都失去了理智,当他们反应过来,鲜血已经浸透了姑姑的裙子……”
“从那以后,你姑姑对你姑父的态度有什么变化?”我问晓梦。
“失去了孩子,让姑姑非常伤心。但从那以后,她从一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变成了一个一门心思经营家庭的小女人,而姑父慢慢成了她生活的中心。姑父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就是需要经常出差。每次他出远门,姑姑都要虔诚地给家里那尊佛像烧香,请求佛祖保佑姑父能够平安回来。”晓梦说起这些,似乎也开始羡慕姑父和姑姑的感情了。
“你姑父是死在那尊佛像前的?”闻人忽然问她。
“是啊,怎么了?”晓梦诧异地看着我手上的指环。
“你姑姑的香,恐怕不是烧给佛的!”闻人冷笑道。
8
闻人的推断让我和晓梦吃了一惊,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们更加吃惊。
“婴儿的灵体一般非常虚弱,如果没有某种保护措施,很快就会消散。但那孩子非但没有消失,还获得了力量,这里面只有一种解释:那个流产的孩子,尸体非但没有被埋葬,反而被人供起来了。”闻人确信无疑地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晓梦瞪大了眼睛。
“你姑姑家那尊佛是什么材质的,有多大?”闻人问晓梦。
“那是一尊中空的陶瓷佛像,外面是镀金的。刚请回来的很好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表面的金漆剥落得很厉害。直到被姑姑摔碎前,佛像表面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啊,它差不多有这么大。”晓梦比划着佛像的大小,看上去足足三尺高,一尺宽。
“三尺高……一尺宽……中空的……金漆剥落得很厉害……完全变成了黑色……”
闻人挑出了晓梦话里的关键词,并调整了一下它们的顺序。
这些信息很快在我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个画面。
意外流产之后,晓梦姑姑爱子心切将孩子的尸体偷偷抱回了家,并放在了佛像里面。尸体渗出的液体污染了佛像,致使佛像外面的金漆剥落,最终佛像完全变成了黑色。佛像受到尸体玷污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空壳。而晓梦姑父并不知情,依然给它上香。长久的香火供奉,让这个虚弱的灵体力量不断增长,终于有一天它将怨恨的怒火倾泻到了晓梦姑父身上。
“应该是这样的。”闻人肯定地说。
“哪怕是这样,这孩子怨恨的人也应该只有我姑父一个,为什么我姑姑也变得精神失常了呢?”晓梦不解地看着我。
“你的气场很弱,所以我推断你姑姑的气场也不会太强,不像你面前这个家伙一样。”闻人说的“这个家伙”,当然是我。“供养灵体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供养的人本身很弱,反而会被灵体侵蚀。恐怕后来你姑姑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将那佛像扔掉了吧。”闻人说。
“供奉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扔得掉?”我说。
“当然扔不掉,所以她姑姑搬出去了。”闻人答。
“那门上的经文是怎么回事?”我诧异了。
“恐怕是有懂行的人去那里看过,才做了补救。不然,那幢楼现在已经成了鬼楼。”闻人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俩昨晚都梦到了那个红衣少女?”
我和晓梦一齐点头。
“她长什么样?”
我大致说了一下梦里那个红衣少女的样子。
“不可能啊……奇怪了。”闻人诧异道。
“什么奇怪?”我不解地问她。
“你们梦到的红衣少女,可能是那个鬼婴的分身。但如果她真的存有恶意,在潜入你们梦境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察觉。除非……”
“除非她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向我们求助。”我补充了闻人的判断。
晓梦听了大惑不解,“如果那道门真的可以困住那孩子,红衣少女既然是她的分身,怎么可能走出那道门来给我们托梦?”她眨着眼睛问道。
“那并不是真正的她,而是她留在你们身上的气息,或者说残影。”闻人回答。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红衣少女既是那孩子的分身,也是她的善念。”我看着手上的指环。
“是这样的。”闻人笑道。
我思忖片刻,抬头看了一眼晓梦,目光再度落在指环上面。
“看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说。
夜色中,我们赶到了我昨天还以为不会再来的地方。
凌乱的树枝在4幢楼下结成了一张网。
今夜注定有什么要留在这里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晓梦的奶奶和姑姑随后也到了,老人精神矍铄,一头银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晓梦向她们介绍说,我是来帮她搬家的朋友。毕竟搬家是个体力活,没个男的可不成。姑姑听了也不以为意,热情地和我打了声招呼。但奶奶看我时的眼神有些吃惊,她竟随口问我一句,“小伙子蛮精神的,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奶奶好。”闻人说话了。
老人家没有吃惊,反而和蔼地冲着出现在我身后的闻人点了点头。原来奶奶可以看见闻人,这让我确实没有想到。
“谁呀?”姑姑转头看着闻人站的地方,却什么都看不到。
“没事,我们上去吧。”奶奶说着,第一个走进了大楼。
看着老人家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和闻人也不禁士气高涨,跟着她走到了电梯口。
“奶奶,房间里面有……”
晓梦的话刚说一半,就被姑姑打断了。“有什么!好好的房子能有什么!”姑姑激动起来,瞪了一眼晓梦。
“这个时候你遮掩个什么?她应该都知道了。”老人家训了女儿一句。
我们一行人走进了电梯。电梯门还没关,晓梦抬手刚要去摁按钮,忽然电梯灯开始闪动,白色的光迅速变成了血红!
晓梦和姑姑陷入了恐慌当中。“奶奶,我怕。”晓梦吓得抓住了奶奶的胳膊。
“别怕,有奶奶在。”奶奶从容不迫地看了一眼晓梦,随即让我去按电梯。
我按了下4号键。
随着一声闷响,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灯光恢复正常,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奶奶,你怎么不怕?”晓梦看着奶奶。
“晓梦你记着,当你你越害怕,你的敌人就越强大。”奶奶抚摸着晓梦的头发。
“嗯,知道了。”在奶奶面前,晓梦成了一个乖巧的小女孩。
“妈,你打算怎么办?”姑姑看着奶奶,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这都是当我们造的孽啊。”奶奶叹了一声,“今天也该了了。”
“不,妈,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姑姑竟然捂着脸开始抽噎。
一阵婴儿诡异的笑声从电梯上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忽然电梯一阵剧烈颤抖,紧接着我感觉脚底一虚,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我们已经坠落到了底层,也就是负二层,但显示屏上面的度数还在逼近-18层!
-18层,让我想到第十八层……地狱!
“奶奶,我怕!”晓梦哭了出来。再看站在她身旁的姑姑,恐惧已经让她的哭泣变了调。但奶奶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晓梦,同时像在确认什么似的,抬手迅速往4号键上按了一下。
电梯停了,两扇门缓缓开启。奶奶拉着晓梦的手走出了电梯,后面紧跟着姑姑,最后是我和闻人。我刚走出电梯,身后的电梯门咔嚓一下关闭。从门口的显示屏上可以看出,电梯正在迅速上升,最终,它停在了-2层。
“我们到了。”奶奶说。
我定睛一看,我们一行人正站在404门口。我正要往前走几步,以便站到晓梦身旁,这时身后传来了嗤嗤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地转过头,看到电梯口不断有黑雾冒出。
“都小心,它要来了!”奶奶一边说,一边将晓梦挡在自己身后。
黑雾很快将四周笼罩,使得我们的能见度大大降低。
“都往一块儿站。”奶奶肃然说道。
于是我们四个人手拉着手站成一排,而闻人站在我们前面。
“你去开门。”奶奶转头看着一边的姑姑。
“妈,我怕。”姑姑战战兢兢地说。
“快去!”奶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姑姑只好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人在害怕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会变得很慢。我们等了些时间,她才极不情愿地将钥匙转动了一圈半。
咔嚓,门被打开。
姑姑仿佛已经用光了浑身的力气,开门的事只好由奶奶来做。老人叫女儿让道一边,上前一步推开了门,然后转头看着闻人。“小姑娘,这次你不用怕,尽管进来。”她说。
闻人点了点头,跟着奶奶走进了房间,后面跟着我和晓梦,最后进来的是晓梦姑姑。
当我们全部进入房间之后,404的大门迅速关闭!
晓梦姑姑害怕地转动门锁想要把门打开,但门已经被锁死了。
房间里充斥着方才从电梯口涌出的黑雾,更糟糕的是电也停了。
“晓梦的房间在哪个方位?”奶奶问姑姑。
“妈,我不知道,这里好像是我那套房子,又不是……”姑姑环顾四周,无不惊愕地说。
奶奶看到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这样才让她镇静下来。“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你能逃到什么时候?傻孩子,这是我和你当初欠下的债,现在我们也该还了!”教训完女儿,奶奶转头面对着浓浓黑雾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吗?我们来了!”
吱嘎……
诡异而熟悉的声音里,卫生间那道门缓缓打开。
哗啦!卫生间和厨房的水龙头同时开启,水从池子里溢出来,逐渐漫出了房间。
一道黑影从我们眼前闪过,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借着客厅南边的窗户投进来的微光,我依稀辨认出了这些身影的形状——一个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妈妈,我昨天让姐姐走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许多个婴儿的声音齐声问道。
黑雾淡去,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就在我们眼前站着很多一模一样的鬼婴,他们漆黑的身体上有两个闪着绿光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看着我们。这种眼神让我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干涩的跳动声,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为了缓解这种感觉,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却感觉鞋底黏糊糊的。我忍不住低头看去,脚下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气。
血的气息。
这是幻觉么?
“是,也不是。”闻人回答。
婴儿看着我和闻人,发出一阵怪笑。“我还得感谢你们,我本来打算昨晚杀死晓梦,但你们的到来让我想到了一个更彻底的复仇计划。”
“你放走晓梦是为了引她奶奶和姑姑前来?说不通吧?”我冷笑道。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奶奶看着鬼婴说话了,“晓梦戴的朱砂手串是我当年困住你所用的一件法器,晓梦那天和妈妈吵完架后要搬来这里,我就把手串给了她。有了这东西,你伤不了她,但现在这东西对你没用了。”
我们惊讶地看着奶奶,奶奶叹了口气说,“昨晚那个人八成是被它骗进房间杀死的。”
鬼婴得意地狂笑着。
“那个人的血已经玷污了我在这里的布置,而刚才我让这个姑娘跨进大门,等于完全解除了这个房间对你所有的束缚……我明白了了,孩子,你的确是用心良苦,我一个一把年纪的老婆子竟然也上了你的当,不能说你不聪明。”
“你们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谁都别走了好不好?”其中一个婴儿用天真但缺乏感情的声音问道。
“宝宝,妈妈当初只是舍不得你才把你留下来,可是……你已经害死了爸爸,现在妈妈的命你也可以拿去,可是……可是宝宝,妈妈求你放过其他人吧。”姑姑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走到了鬼婴面前,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光秃秃的脑门上。她以为凭借自己这双充满母爱的温暖的手,就可以化解这个孩子心中所有的仇怨。
我们其他人也这样以为。
忽然鬼婴变得身形高大,变成了今天早上死在404门口的那个男人的模样。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姑姑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姑姑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双脚在空中不断踢打着,动作越来越慢。
就在这时,闻人从我身边蹿了出去,凌空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鬼婴的肚子上。鬼婴手一松,姑姑掉在地上。闻人趁机在姑姑面前现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姑姑已经悲伤过度,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只是在闻人冰冷的手拉住她的一刻,眼睛里透出一丝讶异的目光。
“孩子,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以为你都想通了。”奶奶看着鬼婴。
“可是我还没有想通,怎么办?”鬼婴忽然面目狰狞地看着我们,“要不你们留下来陪我想吧!”
鲜血瞬间漫过了我们的膝盖,而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婴疯狂向我们扑来。姑姑冲到门前拼命转动门锁,却死活打不开。
“我来!”闻人双手抓住门锁用力一转。咔嚓!门开了,我们奋不顾身地跑出房间,眼前的路变成了一个螺旋向上的阶梯。
鲜血已经从门口流出,很快在我们脚下汇聚成了一道血海。
“我们快上去,它要追上来了!”我带着晓梦她们沿着阶梯往上跑,闻人紧紧在后面跟着我们。我一边跑,一边往下看了一眼。
无数的鬼婴在迅速上升的血海中探出半个身体,张牙舞爪向我们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恐怖尖啸。
就在即将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出口。
一道门,上面没有门牌号,但门前站了一个少女。
湿哒哒的头发,苍白而美丽的脸庞,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红衣少女!
“你们来了。”她看着我们说。
“你是谁?”我问她。
“我是那个孩子,也不是。”红衣少女的目光略过我,投向了晓梦、晓梦姑姑、奶奶。“姐姐,妈妈,奶奶,我总算见到你们了!”她露出了可爱的笑。
“你是……”姑姑惊讶地看着红衣少女。
“妈妈。”红衣少女炽热的双眼中泪光泛动着。
“孩子。”姑姑激动地抱住了红衣少女。
“姐姐,你跟我们走吧!”晓梦拉住了红衣少女的手。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她!”红衣少女推开了自己的妈妈,又看了一眼奶奶,“奶奶,请你帮帮我,就像当年那样。”她笑着说。
“孩子,你……”奶奶的声音哽咽了。
“奶奶,快!没时间了!”
奶奶只好冲红衣少女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晓梦。
“晓梦,把你的手串给我。”
晓梦摘下手串交给奶奶。
血海即将漫上来,而海中那些鬼婴晃动的爪子已经距离我们的脚不足一尺了。
“快,带他们出去!”红衣少女看了我一眼。
我们逃出门后,闻人忽然抓住了门把手。
“你干什么?”我喊道。
“她的力量还不够,我得进去帮她。”闻人回头看着我,眼中尽是笑意。
“可是……”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语言。
“孩子,谢谢你。”奶奶看着闻人。
闻人点了点头,又对我说,“后会无期,记得照顾好自己。”说完她走进了门里,随后大门重重关上。
门里的尖啸立刻消失了。
与此同时,奶奶迅速将掌中的手串按在门上,并念动经文。
我看到朱砂手串被嵌进了门里,然后消失了。
一阵夜风吹散了我们四周的黑雾,回过神来,我正站在404房间的客厅里,而奶奶正紧紧地抱着晓梦。晓梦的姑姑站在落地窗前,悲伤得不能自已。
自从那晚回来后,我彻夜未眠。
后来那个寡妇告诉我,其实我住的房间根本不是什么凶宅。之前那些租客之所以住不满三天就被吓得搬走,完全是房东搞得鬼。
我的房东之前在某个心理研究所工作,退休之后,他的心理学实验也没有终止。而那些租客不幸成了他的研究对象,可惜他们没一个能撑过三天的。
寡妇还说,我住进来的那晚,原本打算拿我进行实验的房东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从此变得老实了很多。
确实,房东现在每次见到我都非常客气。我猜这肯定是闻人的功劳。
但闻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想不通的时候,我便将一切都归于缘分了。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是做梦的人,而来解梦的那个人,就是闻人。
2020年1月8日
杭州,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