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1《故乡》系列散文 带头二哥

       远离家乡,在外漂泊。接到二哥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参加省里的一个工作组,在外地紧急出差。二哥,已入土为安。震惊之余,彻夜难眠。跑到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一瓶二锅头上来,半夜一个人,拿出两个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给二哥倒上一杯。就像李逵敬宋江,为我的哥哥送行。

       哥哥呀,别怪罪小弟。其实,老家那些俗礼并不重要,与其让兄弟在你灵前悲伤,还不如在这里,听兄弟唠唠家常,聊一聊咱们兄弟当年那些悲喜交加的往事。

                                (一)

  提起二哥,不知怎么,我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形象。

  怎么说呢?小时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成年后落寞凄凉,多子多灾,差不多吧。

  二哥是我大爷家的,在大爷家排行老二。在同属一个爷爷的八个兄弟当中,也是排行老二。所以,二哥就成了他的专用称呼。

  说他是带头二哥。首先要提俺那大哥,人称大榔头,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铁笊篱一个,滴水不漏,人家才没有闲情雅致扯蛋带我们这帮野孩子玩。加上年龄相隔太远。于是,“带头”这个无比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只能由二哥来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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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当然很有带头的本钱。我大爷在村里当了20多年支部书记。二哥,肯定算高干子弟,太子党啦。当然,只有好的出身还远远不够,自身形象也很重要,歪瓜裂枣肯定镇不住人。没得说,16岁那年,二哥已经发达到1米87,浓眉朗目,棱角分明。典型的山东大汉,扮演萧峰不需要化妆,和那个靠打老虎扬名立万的姓武的二哥有得一拼。二哥结婚那年,大年初二,带我去丈人家走亲戚。丈母娘一双小眼贼溜溜地充满了攫取的光芒。啧啧啧啧。俺这女婿怎么长的?要是把二哥当年照片带来一张就好了。就弄成自己现在的头像。下面的女网友们肯定会雌性荷尔蒙分泌指数大增。比目前冒领赵政委这张带劲多了。

                                  (二)

        二哥的扬名源自于一件恶作剧。如果大家马上就要吃饭,建议把这段跳过去。我家隔壁的石头奶奶,眼神不怎么好使,但做事特精细。二分老南瓜地,天天摆弄。南瓜熟了,让二哥盯上了。偷?这种不讲武德的下三烂事儿咱们二哥才不屑于去干,要干就干大事。趁中午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摸进石头奶奶的南瓜地,找一个头大的熟透的,用小刀慢慢地挖开一个两寸见方的口子,把南瓜瓣放在一边。然后弄个树枝深进南瓜瓤里,搅啊搅,搅啊搅。。。。恩,差不多了。脱了裤子,菊花对准南瓜洞。呀。真他妈酸爽。然后,捏着鼻子,又是搅啊搅。拿起南瓜瓤盖子,原封不动地扣上,把边缘也打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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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天,石头奶奶来田里摘南瓜。呀,祖宗,这个南瓜好真好,黄澄澄地,上面还有条纹呢。摘下来,紧紧抱住。扭着小脚,屁颠屁颠回家去。洗干净。放在案上。喀嚓一刀。妈呀,这是什么味儿呀?天杀的。。

                                     (三)

       二哥的带头地位,是在繁荣祖国传统艺术道路上确定的。那时农村精神文化生活十分匮乏。每当谁家娶媳妇或者走了老人,就会从外面请个草头班子来。喇叭、唢呐什么的。再弄两个包头巾的大妈大婶,呜里哇啦唱上几段。看过《老井》吗?对对对,就是那种来头。俗话说,跟啥人学啥样,俺那二哥呀,当时就盯上这个行当啦。

  由于二哥威望高,毫无争议地被推为振兴民族艺术的带头人。乐器,有啦?两毛钱一支的那种哨子,发出声音就是那种“离娄、离娄”的声音。两个短木棒凑在一起,就是梆子啦。两只汽车灯口,就是那种“钹”啦,敲起来“咣咣咣”十里八村都能听见。最好玩的是其中一个兄弟,他爸爸是煤矿工人出身,就把他老爸的安全帽翻了出来,顶在另外一个倒霉蛋的头上,然后他就站在后面,拿两根木棍,“答答答”地敲个不停。会走会喘气的乐器,没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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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地点呢?就选在村头一个叫“二狗DIAO”的老光棍的坟上。一到晚上,万方乐奏,管弦齐鸣,鬼哭狼嚎。那场面,把我那个从东北回来的二大爷给看傻了,红着眼睛说:他妈拉个巴子地,这二狗DIAO活着的时候,穷得连条JB裤子都穿不上,现在死了倒风光了,天天晚上看大戏!

        随着演出队伍的壮大和名气的外扬。村里其他山寨版的演出队也不断涌现。象我们的后街,就模仿我们成立了一个以女孩子为主的演出队伍。这样好了,两支队伍较上劲了。终于迎来了华山论剑的好机会。论剑是在村后的一个打谷场里进行的。那天寒风凛冽,万木萧疏,天高云淡。小伙伴们一个个冻得袖着手,用袖口抹着鼻涕。二哥作为总导演和一号演员,跑来跑去对演出现场进行业务指导。

        后街的女子队的主角,就是她们的名旦出场啦。身上披着一条红被单,腰里系着一条花围巾,头上插着她妈妈送的两朵纸花。她扭动着身子,开始唱。具体戏词记不清了,好象有这么几句:

  穆桂英我随父,占高山。。锵锵

  受父教养,十八年。。锵锵

  白日里俺,做针线。。锵锵

  到了晚上呀。就把被窝儿钻。。锵锵

  哎,哎,哪个王八蛋扯我的裤腰带了嗨

    轮到我们出场了,我们表演的是一个男子合唱:

  家住山东,老山东,杀人放火做英雄(开头很正)

  山上有那,一群羊,四个腿来一般长(转调啦)

  吃羊肉,喝羊汤。(饿了)

  羊B长在。羊腚上(我靠)

  羊犄角长在羊头上(废话)

       羊皮钉在南墙上(动刀了)。。

                                  (四)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乌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摆不上桌面了。终究需要与时俱进。于是,我们成立了武术队。大家知道,八九十年代是武侠的天下,少林寺是孩子们心中的圣地。霍元甲、陈真、萧峰、郭大侠,是我们的偶像。武术队有村里20多个男孩子组成,每天晚上在村前的小树林里操练。我呢,很荣幸地成为了其中的核心成员,相当于后来丐帮中的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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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带着我们几名核心组成员,在一所空房子里集中居住。一共是4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别小看这四个野孩子哈,后来先后走出了一个处长,一个镇长,还有一个老板。练什么呢?旋风脚,二踢脚,少林棍,太极掌。反正就是扑腾个不停。每天晚上,我就在小本子上描画各种各样的武术动作。光是那种光头小和尚的造型,后来积了厚厚的几大本。最狠的要数俺那镇长哥哥,他练的是铁砂掌。找来几本破书和用过的作业本,弄个长钉子钉在墙上,然后攒足了力气,顿个脚,大喝一声,嗨,砰!随后就是一声惨叫———不好意思,正好一拳打在钉子上。

       其实,直到今天,我还是挺感激那段身上长满虱子的岁月的。二十多年过去了。5根的拉力器,现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拽开。大学同宿舍里那个浙江籍小弟,我一伸手,象拎小鸡一样就把他给揪了起来。

                                  (五)

        新世纪的脚步渐渐地近了,二哥去天津当兵去了,我也去读中学,江湖岁月,与我们越来越远。市场经济的大潮,开始无情地冲击着原有的农村社会结构。各方面的利益关系,都处于重新的分化组合之中。原来风光的,现在没落了。原来被踩在脚下的,现在发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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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后来退伍了,长的比以前更加帅。结婚,生孩子,一下子生了3个,全是带把的。在新兴的市场经济大潮中,他原先那些小弟们好多都发达了,几百万几千万的,都有。可二哥却表现出了极度的不适应,家境在不断地沦落。他的好多思维还都停留在以前的岁月中,总爱提起小时候的那些快活日子。做农活,嫌太累。做生意,不会。打工,拉不下脸。当年做老大的风采越发黯淡了。但不变的,还是他在我们兄弟们当中的威望。我们这些小兄弟们。无论现在处于工、农、兵、学、商哪个领域,只要二哥发一句话,大家还是不敢不听的。就象我,以前喊他叫“二哥”,现在都当面喊他“哥哥”。每当我这样喊他的时候,自己不由自主地就能找到李逵对宋江的那种感觉。

                                 (六)

        成家后的二哥,惹出来的最大新闻,就是他在外面遇到了一件艳遇。那是一个外地的女孩,打工的,我没有见过。二哥对她痴迷得不得了。弄得嫂子整天寻死觅活。三个孩子哇哇地哭。老家,从上到下都指责他。那年春节我回老家,正好在路上遇到二哥,本来也想责备他几句。但,面对着当年的老大,有些话竟然真的说不出口。只能喃喃地说:哥呀,咱不兴这样的啊,你不顾其他的,总得想想咱下面这三个孩子吧。我后来在外地工作,与二哥的联系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家,自己也是拖家带口,象赶场子一样,看望各种前辈,走各种各样的亲戚,每天都是喝得醉熏熏的。和二哥,虽然也接触,也聊天,但那种深层次的交流却是越来越少了。

       去年国庆,老婆孩子出外旅游,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难得有心境,自己跑回了老家,安安静静地住了几天。认真地去看望一下我那位曾经的带头二哥。四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竟有50岁的样子。曾经满头乌黑的亮发,现在掉得都差不多了里面布满了雪花。曾经伟岸的身躯,现在精瘦精瘦,越发佝偻,就顶着一个大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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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躺在床上,我坐在他家的小凳子上,兄弟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他喃喃地说:身体不好,年纪轻轻竟然患上严重的冠心病。三个孩子都长大了,自己累个半死,三个院子总算都盖起来了。儿媳妇要进门了,每个媳妇见面礼要10万块。你嫂子又去工厂打工了,那里的噪音很大,她的耳朵现在听不见了。是啊,当年在一起玩得多开心。都过去了。现在的孩子也不象我们那时侯那样玩了。

  其实,总感觉,带头二哥不属于当今这个时代,而是属于那个,已经随风而逝的,充满田园牧歌情怀的,八十年代。

        愿二哥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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